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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磚集團」擴大 未必成為反西方的「統一戰線」

湯名暉 2023年09月01日 07:00:00
南非總統拉瑪佛沙(Matamela Cyril Ramaphosa)接待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巴西總統魯拉(Luiz Inacio Lula da Silva)以及俄羅斯外長。(美聯社)

南非總統拉瑪佛沙(Matamela Cyril Ramaphosa)接待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巴西總統魯拉(Luiz Inacio Lula da Silva)以及俄羅斯外長。(美聯社)

2023年8月的金磚峰會,將全球東西對立的地緣格局的注意力,再次轉移至難以化解的「南北分歧」(North-south Divide)。由於俄烏戰爭的爆發,中俄兩國欲藉由「金磚集團」的擴張吸納更多南方國家的支持者,削減反對俄烏戰爭的聲浪,意圖使「金磚集團」被操作為反西方的另一極。但是以反西方和去殖民立場形成身份認同的南方國家,受到糧食短缺和通貨膨脹的衝擊卻有著不同意見,加上各國錯綜的地緣政治矛盾,「金磚集團」未必能如中國所願,成為一致地反西方的「統一戰線」。

 

源自西方 走不出西方


「金磚集團」(BRICS)一詞出自於2001年,由英國前保守黨閣員,也是高盛公司首席經濟學家奧尼爾(Terence James O'Neill)提出的「金磚四國」(BRIC),也就是說,這是一個不折不扣出自於西方語境的詞彙。即使歷經二十餘年的發展,直至本次峰會期間,主要成員並未建構出新的用詞或是嶄新的詮釋,也不見中國對「金磚集團」提出新的理論建構。直到駐南非大使陳曉東在官方媒體《人民日報》仍稱:「中方歡迎並期待志同道合的夥伴們早日加入金磚大家庭。」在中國外交敘事的排序,「金磚集團」或許仍被視為外來的他者,在層次上仍不如「一帶一路」來的重要。

 

矛盾的是,「金磚集團」是來自於資本主義下的投資報告,最早被用於西方投資圈視為下一個淘金市場,而今卻被反西方的中國和俄國作為敘事工具。但是基於相似的發展模式,以及各國之間龐大的資源和市場量體,而被中國應用為地緣政治的工具,並視之為西方國家之外的多極力量。這些以反西方為目標的國家,如今卻認同西方賦予的資本主義標籤而形成身份認同,而未能建構自身新的身份與名稱,相對於蘇聯時期的「第三國際」源自於馬列主義的脈絡,「不結盟運動」則源自於印度總理尼赫魯對於甘地思想的發展。在意識與價值方面,如同印度馬克思主義學者普拉沙德(Vijay Prashad)所稱,金磚國家既沒有建立新的機制,也沒有提出替代的意識形態。

 

「金磚集團」去西方化 但未必反西方

 

原先以發展中國家之姿形成的「金磚集團」,雖然有著去西方化的理念,但是個別成員仍有著不同的立場差異。印度作為追求去殖民化的國家,但對於國內的少數社群和種性問題仍有不一的處置態度,像是以打鐵維生的洛哈爾族裔(Lohar)少有能社群願意接納。巴西有著反西方的色彩,卻是少數主動願意不發展核武的大國,與中俄印三國的擁核立場相異;相較於中國並未出席COP26氣候峰會,魯拉卻願意與西方國家合作主動減碳並主動保護雨林,同時也注重與歐洲之間的文化聯繫,並不全然否定西方價值。

 

金磚5國領袖決定邀請6國加入該集團,並持續進行擴張計畫。(美聯社)

 

「金磚集團」不全然受中俄主導

 

「金磚集團」成立的新開發銀行(New Development Bank)以成立新的美元替代貨幣為目標,卻走不出西方金融體制的遊戲規則。由於缺少美元,惠譽評級公司於2022年7月下調了該銀行的信用評級,現今更需要中東國家加入來增加資金水位。另一方面,俄國握有18.1%的投票權,更埋下儲備機制表決的隱憂,巴西應用經濟研究所(Institute for Applied Economic Research)學者阿西歐利(Luciana Acioly)指出:「金磚國家需要團結,但是俄烏戰爭若持續下去,將很難克服挑戰。」

 

中俄兩國則是對「金磚集團」寄予厚望,希望能藉由政治和經貿的影響力以制衡西方,「金磚集團」更被中國視為推廣「全球安全倡議」(Global Security Initiative)和「全球發展倡議」(Global Development Initiative)的平台,希望藉由金磚國家的擴大,增加對中國國際秩序理念的認同,以及去美元化的目標。2022年美國取代中國成為印度的最大貿易夥伴,在去美元化的問題上就不一定符合印度的利益。由於警惕「金磚集團」威權化,避免成為中國塑造的反美平台,印度對於擴大的態度較為保留。特別是印度將於9月份主辦G20峰會,大多數的「金磚集團」國家也是G20的成員,如果擴大金磚集團將稀釋自身的影響力。

 

中印地緣因素 「金磚集團」難以團結

 

由於地理因素,印度與中國之間的地緣競爭關係比中俄更為消解,尼赫魯甚至以大英帝國在南亞的繼承者自居,雖然他堅決反對殖民主義,是不結盟運動和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創始人之一,但是印度仍走不出地緣政治的魔咒。在英國遺留下的歷史問題發酵之下,在中印邊境的麥克馬洪線(McMahon Line)和喀什米爾問題有漫長的未定界,1962年終於引發中印戰爭,從此更是印度對中國的心病。

 

隨著中國以「一帶一路」構成次大陸包圍網,更使得印度的邊境被中國勢力團團包圍。中國與巴基斯坦的「巴鐵關係」、作為緬甸軍政府的最大支持者,以及斯里蘭卡的最大債主,形成印度地緣政治極大的現實威脅,2023年中國在孟加拉的吉大港潛艦基地落成,「珍珠鍊戰略」(String of Pearls)猶如對印度的地緣鎖鏈,制約印度的行動自由。作為金磚集團人口最多的兩國,還不用談到彼此在全球製造業區位的競爭,以及每年夏天在喜馬拉雅山的「中印木棒運動會」,全球30億人之間難解的矛盾就先讓金磚集團貌合神離。由於中印關係的不確定性,反而讓「金磚集團」更符合多極化的宗旨。

 

由於地理因素,印度與中國之間的地緣競爭關係比中俄更為消解。(美聯社)

 

拉丁美洲未必一致挺俄

 

巴西和新加入的阿根廷是「金磚集團」在拉丁美洲的重要國家,兩者同樣以豐富的自然資源和人口作為經濟基礎,但是巴西有著較濃厚的原住民文化,阿根廷則以歐洲裔為為主,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兩國曾有百年恩怨。1960年代,兩國在拉布拉他盆地(Río de la Plata Basin)的對峙加深,甚至個別成為歐洲與美國的軍火大戶。

 

隨著巴西總統魯拉第三任期首次國際訪問選擇阿根廷,重新拉近與費南德茲(Alberto Fernández)關係,並且提出使用共同貨幣的議題。2022年巴西與阿根廷的貿易順差僅為22億美元,與中國則為290億美元,中國與雙方關係都密切,但是阿根廷與俄烏戰爭的看法卻和中巴兩國不同。阿根廷在聯合國大會ES-11/1號決議,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要求俄軍全面撤軍,並且加強審查俄國入境阿根廷的待產婦女,並不似其他金磚國家冷看俄烏戰爭。要形成金磚貨幣之前,或許拉丁美洲的整合會更為務實可行。

 

「金磚集團」面臨威權和中等收入陷阱

 

中國、俄國、印度和巴西等主要國家的歧異,分別涵蓋政治和經貿層面,中俄兩國的立場也不盡然受到各國認同,短期間之內不容易成為一股反西方的團結力量。「金磚集團」現今最大的相似點,是基於經濟發展取得的威權政治特徵。在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被廣泛使用的全球自由指數中,新加入的六個國家中只有阿根廷被列為「自由」國家,其他五個國家都被列為「不自由」國家。威權政體未必然與發展瓶頸有正相關,但卻不免造成「政治正確」下的錯誤決策。

 

「金磚集團」的發展迅速,但是仍未尋得去西方化的發展路徑。2001年在全球GDP中的佔比為8%左右,G7則佔65%;時至今日,五國GDP已佔全球26%,G7則降到43%。但是在佔有全球人口42%的比重下,卻只有全球經濟總量的四分之一強,大多數國家仍未走出中等收入陷阱(middle income trap)。對於西方國家而言,IMF持有的 4770億的儲備份額仍大於新開發銀行的1,000億美元,若能與「金磚集團」共同推廣永續發展和綠色金融,良性競爭未嘗不是全人類的福祉。

 

遠離歐亞大陸地緣衝突的巴西和阿根廷,或許是未來最先能與中國形成共識的「金磚國家」,也是中國反制美國最短的地理途徑,未來中國在與拉丁美洲既有的經濟基礎上,將更能組成緊密的關係,而我國在拉丁美洲的友邦巴拉圭不免受制於巴西和阿根廷,恐怕是對我國最直接的影響。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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