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出現「仇恨政治」和「政治狂人」,原因或是選民原來真的會欣賞一個打從心底不尊重政敵的政客。(資料照片/王侑聖攝)
近日,郭台銘公布副手人選是賴佩霞,遭陳學聖質疑她以中國廣州暨南大學洗學歷,郭台銘競辦發言人黃士修反點名國民黨立委傅崐萁等人也具同樣學位,被掃到的傅崐萁立刻發聲明強調自己沒有那紙文憑,並要「 在野各陣營管好自己的小狗、家畜,切勿未經查證就任意放話互相攻訐並波及他人。」把這句話和傅崐萁在花蓮歷久不衰的政治勢力擺在一起,似乎可為一份選民研究報告的佐證。
歐美近年社會現象之一,在許多選民愈加不耐傳統政治的暮氣沉沉,於是寄望有「耳目一新」的政客能帶來一些變化,因此鼓勵了不少新秀、素人斜槓進入政壇,很多「老鳥」則在同時受到挑戰和刺激下,也一改問政風格。而無論前者、後者,表現於外,最突出的一群,往往也是言詞最沒有顧忌的一類,他們以未經修飾的直觀批判受到支持者激賞,直到再也不相信一個政治人物好好說話會得到任何關注和肯定。
【延伸閱讀】李濠仲專欄:應該擔心柯文哲習慣以「狗」罵人
但這種情況不出幾年,學者、輿論就發現不太對勁,因為要避免選民聽覺感官疲乏,政治舞台上的粗魯用語竟已被視為「必要之惡」,於是帶出了相當多關於「仇恨政治」的反省。被舉例說明最多者當然非川普莫屬,自從政以來,他幾乎無視侮辱所有黨內外競爭對手,從質疑對方的外表、成就到智商,好像沒有一個人值得他給予基本尊重。另一個就是前英國首相強生,他在英國民眾心中的政治評價,幾乎落得被個人種種乖張言行所掩沒。在「仇恨政治」、「政治狂人」占據政壇舞台之前,其實曾有兩位德國學者(Christina Mölders, Niels Van Quaquebeke)做過研究,不過,當時他們是反過來解釋,即「仇恨政治」和「政治狂人」的出現,根源於選民原來真的會欣賞一個打從心底不尊重政敵的政客。
兩位學者的報告,提到了原本以為身為政客,也應具備「尊重人」的基本底線,但實際上,政客卻經常靠著「說話粗鄙」的特色而獲致成功,超出了一般人的認知視角。至於「說話粗鄙」在政治上有很大的容忍度,主要原因正是選民有時覺得政客不尊重人的發言,相對於規規矩矩的講話又更有趣;其次,當社會不再需要仰望高高在上的政治菁英,選民就會更期待政客表現出他們的「真性情」,僅憑表達真實情感並不足以打動群眾,最好是要符合古希臘哲學家所說的「在正確的時間,以正確的方式『表現憤怒』,否則就會被當成傻瓜」。在這種氣氛下,政客言語狂妄就未必是負面,還會被看成是他內心狀態的真實表達,甚至把不尊重的行為視為強勢和自信,以為太尊重對手,會產生一種軟弱感。
因此,正是在上述在選民心理因素催動下,政客更不屑以「適度尊重他們對手」自我約束,然後漸漸以詆毀、攻擊、謾罵這些快速有效的策略博取掌聲,最好一開口就能成功貶抑對手,當對手被自己貶抑到陷入不平等的地位或一文不值,那麼,自己的觀點、能力,也就很容易逃過檢視。簡單說,為政之道就變成了「先罵先贏」,而且罵得愈兇、愈滿,愈能有效製造對方的愚蠢。
但既然「政客不尊重人」這個現象被當成學術問題討論,即表示一個社會確實已對類似行為發出了警告,就像對「仇恨政治」的檢討一樣。「政客不尊重人」雖然有助自己擷取政治資源(選票和媒體關注),整體社會為此付出的代價,恐怕也難讓人忽視。這也是為什麼每當美國大選電視辯論,媒體除了轉播講者畫面,也會同時緊盯台上每位候選人,當對手發言時,是不是根本沒在聽,還是翻白眼或搖頭等非語言行為出現。
曾經,為數不少「贊同政客可以不尊重對手」的選民,在反建制、新鮮感、追求活力的社會氛圍下,直接養大了一個個言語猖狂的政客,但就像兩位德國學者在同一份報告指出的,過程中,不尊重對手的特性,到頭來其實也會損及攻擊者的聲譽,且降低他在普遍選民中的好感度。當政客表現得很不尊重對手,或許可以贏得選民讚賞,並為自己帶來力量和自信,卻也會同時導致在既有社會價值判斷下的人際反彈。所有言語猖狂的政客最後都會面臨一個問題,就是「發展侷限性」,也就是激情過後,這類政客的支持基礎,可能只剩高度憤世嫉俗的選民,所以兩位德國學者才會建議,縱然「不尊重對手模式」有一定的選票市場,卻也無法忽視一個社會「長期對負面訊息的容忍程度」。
這份報告的研究時機距今已有一段時間,當初對「不尊重對手」政客的警訊,直到今天還響個不停,連台灣都聽得到。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