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17日凌晨，集結在雲南和廣西的解放軍，對越北毗鄰中國的地區發動地毯式砲擊，越南的重要城鎮包括老街、芒街、諒山、孟康和高平等地，受到致命打擊。砲擊後不久，20萬中國軍隊在26個缺口越過邊界殺進越南，整個戰線長達1200公里，呈扇形深入越南約20公里的區域，不到兩天即占領11個越南邊境市鎮。

當時，前線指戰員下令，凡接近中國軍隊者，不論老弱婦孺皆視為敵人一概射殺。倖存的越南婦女黃氏仍清楚記得，當天清晨，居住在高平的全家在驚慌中醒來，大批中國軍隊在猛烈砲火轟擊後，從幾處向越北發動攻擊。有人告訴他們往南跑，於是全家冒著砲火逃難，跑到安全地帶。18天後，從同一地區撤退的中國士兵，砍死了43名越南平民，其中大部分是婦女和兒童。

戰爭之初，越南慘敗。越南領導層沒有料到中國會大規模入侵，且過於相信蘇聯的安全承諾，因此越軍有約20萬精銳陷在柬埔寨，無暇北顧。當時北部只有戰力不強的地方部隊，和臨時組織的民兵共10萬人，此外有5個正規師呈扇形保衛河內。

開打一個月就撤軍，兩塊國土畫歸越南

於此之前，越南在對抗法國和美國時，得到中國大力援助，但越南南北統一後卻倒向蘇聯，使得中國非常憤怒；越南允許蘇聯在金蘭灣建造海軍基地，讓中國備感威脅；越南出兵推翻中國支持的柬埔寨紅色高棉政權，更讓中國視越南為東南亞的「小霸權」。

毛澤東死後，剛剛東山再起的鄧小平決定對越南開戰，並在訪美時正式通報美方，以此作為給美國的投名狀─中國幫助美國一洗越戰敗北的恥辱，美國必然支持中國的改革開放。同時，鄧小平藉機從軍委主席華國鋒手中奪取軍隊的指揮權，清洗軍隊中支持華國鋒的將領。中國官方宣稱的戰爭名義，如越南侵犯中國領土、越南實行排華政策等，都是藉口（紅色高棉屠殺數萬柬埔寨華人，中國無動於衷）。

戰爭第一階段，北京宣稱，雲南、廣西邊防部隊殲滅了以高平、老街兩地區為據點的越軍，卻掩蓋了中國軍隊傷亡慘重的真相——僅開戰的頭兩天，陣亡人數就達四千餘人。

當時中國軍隊剛經過文革浩劫，很多專業素質較強的指揮官被清洗，單兵素質差，指揮官整合指揮能力低下，武器裝備落後，整體作戰能力並不強。而且，中國產的坦克品質很差，越軍輕易就能摧毀；砲兵發射的砲彈也時常不會爆炸，有的砲兵部隊在戰爭第一天所發的砲彈，比過去20年還多。

而越軍剛打過越美戰爭，作戰經驗豐富，使用從南越繳獲的美軍裝備、蘇聯援助的裝備，及過去中國支援的裝備。越軍士兵普遍裝備AK衝鋒槍，中國士兵還在用五六式半自動步槍，還有戰士連鋼盔都沒有。越軍以游擊方式對抗強敵，邊界的山脈地形有利於防守，中國軍隊無法如預期迅速攻克高平省。

一個月後，鄧小平突然宣布從越南撤軍。與當年中國從印度撤軍一樣，此時中國軍隊已是強弩之末，後勤跟不上，火砲支援達到極限，前線官兵無力再戰。

在撤軍過程中，中國軍隊大肆屠殺越南平民，掠奪物資，拆走越南工廠的設備，破壞城鎮和農村的基礎設施。越南軍民則奮起擊殺退卻的中國軍隊，其中解放軍第150師在一道峽谷中迷失方向，結果被越軍圍攻，近千人戰死，被俘者多達兩202人。

後來有解放軍老將嘆息說：「朝鮮戰爭有180師，越南戰爭有150師。」在朝鮮戰爭中，180師幾乎被全殲，被俘5000人；在越南戰爭中，150師損失慘重，該師番號被取消。

中越戰爭主要戰役只打了一個月，但兩國在邊界的武裝衝突，一直持續至1990年2月。1984年4月，還爆發激烈的老山與者陰山爭奪戰，又稱「兩山戰役」或「兩山輪戰」（中國輪流調換各軍區精銳部隊到前線歷練），雙方都有巨大傷亡。

諷刺的是，1999年，江澤民簽字將雲南老山和廣西法卡山劃歸越南，自此中國陣亡將士屍骨永葬於異國他鄉。

想給越南一場教訓，結果自身得到教訓

迄今為止，中越雙方的參與人數、死傷人數仍是個謎。據BBC報導，各國學者有不同數據。軍事史學家彼得．G．曹拉斯（Peter G. Tsouras）認為，中國動員了20萬大軍、400輛戰車和1500門大砲。中國公布死亡人數為7000人，受傷人數為15000人，但真實的死亡人數可能高達28000人，受傷人數為43000人。越南沒有公布軍隊傷亡人數，只說有10萬平民被殺害。

韓國淑明女子大學余銀淑教授認為，中國和越南的死亡人數分別為26000人和30000人，受傷人數分別為37000人和32000人。中國的傷亡比預期慘重，如此結果可能是因為越南有超過25年的實戰經驗，而中國軍隊缺乏現代戰爭的經驗，作戰準備也不足。

日本學者石井明走訪中越邊境一些烈士陵園後，得出的統計數據是：廣西方面死者有6761人，雲南方面4598人，總計11359人。不過有相當一部分死者的骨灰已送回家鄉安葬，所以真實的死亡數字必定更高。

越南歷史學者陳友輝在〈1979年捍衛祖國北部邊界戰爭：勝利和歷史教訓〉一文中稱，中國軍隊憑藉人員和武器裝備上的優勢（步兵是越南的3.5倍、砲兵是5.7倍、坦克和裝甲車是9.8倍），迅速粉碎越南邊界防禦系統，攻入越南境內。但越南軍民在北部邊界一個月的保衛戰中，共造成中國軍隊62500人傷亡，擊毀軍車550輛，迫使對方撤軍，重挫中國執政者在印度支那半島強加大國利益的陰謀。

美國空軍戰爭學院張曉明博士在《鄧小平的持久戰：1979年至1991年中越軍事衝突》（Deng Xiaoping's Long War: The Military Conflict Between China and Vietnam, 1979-1991，暫譯）一書中指出，中國公開聲稱，這場戰爭是為了給越南一場「教訓」。如果說「懲罰」是一個目標，那麼中國在這場短暫的戰爭中傷亡慘重，意味著它未能「教訓」越南。

張曉明也指出，然而鄧小平透過這場戰爭，實現了隱而未現的目標，包括：在中國國內，鞏固其政治權力，得以實施經濟改革議程。在國際上贏得美國的信任，得到美國的資金和技術，搭上美國的順風車，帶來此後三十多年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在軍事領域上，解放軍全面評估其在戰爭中的表現後，總結出幾大經驗教訓，包括缺乏情報；因為大批越南民兵部隊參戰，使得中國軍隊未能發揮大部隊優勢；各兵種的協同合作能力很差；指揮方式過時；後勤支援系統薄弱；沒有軍銜制度，使得戰場上的官兵無所適從等。

而所有這些經驗教訓，也證實了鄧小平的擔心：解放軍在未來現代戰爭中，將暴露出無能和不足。於是，解放軍開始改革，旨在提高其能力，應對一場更大規模的現代戰爭。

*本文摘自《中國如何攻打臺灣： 滲透黨政軍、以商逼政、軍演恫嚇，然後渡海、搶灘、巷戰……臺灣怎麼防？美日怎麼幫？來得及嗎？》，大是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余杰

1998年出版處女作《火與冰》，在世紀之交寂靜的文壇掀起一陣旋風，短短數月間暢銷百萬冊，有如魯迅和柏楊般的批判性文字和思想，影響了整整一代中國青年。此後十餘年間，與劉曉波一起推動中國的自由與人權，屢受中共當局之禁書、拘押。

2012年1月，攜妻兒赴美，定居華盛頓郊區，主持亞太宗教自由與民主化研究所，潛心讀書思考、著書立說。2018年12月，入籍美國，自由在哪裡，祖國就在哪裡。

以寫作為職業和志業，長期為北美和臺灣多家華語媒體撰寫專欄文章，涵蓋當代中國政治、近代思想史、民國歷史、臺灣民主運動史、美國政治等領域。致力於用文字顛覆馬列毛習極權主義、解構中華大一統觀念、批判西方左派意識形態。

多次入選「最具影響力的百名華人公共知識分子」名單，並獲頒「湯清基督教文藝獎」、「亞洲出版協會最佳評論獎」、「公民勇氣獎」、「廖述宗教授紀念獎」等獎項。

以華語文化圈唯一擁有言論自由和新聞出版自由的臺灣為精神故鄉，心繫臺灣的美食、風景、書店和朋友。相信讀書這一古典的愛好能帶來生命中最大的快樂，願意以書為媒，結識更多自由而勇敢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