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台灣而言,巴勒斯坦動亂同樣難以置身事外,長期化的動亂不只影響油價,間接地影響著盟邦是否有餘力對台灣的支持。(美聯社)
2023年10月7日,位於巴勒斯坦的武裝組織哈瑪斯(Hamas)對以色列發動周末攻勢,這是自2014年加薩地區停火之後,以色列與哈馬斯之間最激烈的衝突。時值中國推動伊斯蘭大和解有成之際,沙烏地阿拉伯與伊朗化解遜尼派與什葉派之間的千年宿怨,印度也以「全球南方」領導者之姿在新德里G20峰會上,宣布與西方國家和沙烏地阿拉伯建立歐亞走廊。巴勒斯坦衝突再起,不只是與西方和以色列衝突,將使得中國和西方的地緣政治計劃受到衝擊,最終受益者似乎唯有俄國。
自從2022年的俄烏戰爭以來,俄羅斯為擴大反西方的戰線,致使美國與西方國家疲於應對內外各方的衝突。俄國在歐盟內部拉攏匈牙利反對中斷天然氣管線,並且與各國的極右團體暗通款曲,從法國的勒龐(Marion Anne Perrine Le Pen)對普丁的善意表態,以及德國另類選擇黨(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都有可能與克林姆林宮之間有金流往來。
隨著烏克蘭難民數量的增長,連帶的使斯洛伐克也出現反戰聲浪,親俄的前總理費科(Robert Fico)所屬的方向黨(Smer-SD)在9月份的大選中獲最高得票率 23.37%。俄國在歐洲的開放社會成功影響對自由主義的認同,在俄烏戰爭的全球性政治與意識場域漸有斬獲。
在歐洲大陸之外,俄國透過瓦格納集團在非洲薩赫勒地區(Sahel)驅逐法國的勢力,從東非的蘇丹到西非的尼日的政變帶不乏其活動的事跡,成功迫使法國回頭關注自身的地緣核心利益,以及新一波的地中海難民對於法國的衝擊。7月份的巴黎動亂後,法國的右翼勢力聲勢更旺,對於烏克蘭問題的態度轉向消極。
國際政治方面,俄國有計劃的在歐洲周圍地區引發政變或地區衝突,嘗試從高加索經由中東地區連接非洲,使得歐洲周圍地區陷入「動亂圍籬」,逐漸無暇顧及烏克蘭。
亞塞拜然總統阿利維夫(Ilham Aliyev)任內極度仇視亞美尼亞,周邊同為突厥民族的土耳其對於亞美尼亞的仇視也同樣深刻,兩國不只否定亞美尼亞大屠殺的歷史悲劇,甚至否定當代的亞美尼亞的國格。亞美尼亞在2020年的納戈爾諾-卡拉巴赫戰爭失敗後,責難俄國並未實質協助而逐漸交惡,甚至轉向尋求西方國家協助,此後亞美尼亞一路倒向西方,嘗試推動歐盟申請進程。在俄烏戰爭的立場上選擇支持烏克蘭,並且加入國際刑事法院的舉措,更加深俄國打通高加索地區的決心。
9月14日於高加索地區亞的亞塞拜然發動對亞美尼亞的攻擊,並且再次控制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地區(Nagorno-Karabakh),衝突同樣也有著俄國身影。亞美尼亞於9月12日才參與美國主導的「鷹夥伴2023演習」(Eagle Partner 2023),兩國衝突背後實際上仍是美俄兩國之間的代理人對抗,亞塞拜然迅雷不及掩耳的占領該地區後,使得俄國從高加索到中東地區的通道更為穩固。
從地圖上來看,俄國在俄烏戰爭方酣之際,進一步穩定從高加索地區到敘利亞的中東地域的影響力,整個俄烏戰爭或許只是俄國大戰略的一部分。俄國若能持續擴大影響力,從高加索地區南下到巴勒斯坦,便能連結與俄國親善的埃及並且進入蘇丹,形勢上將歐洲阻絕於歐亞大陸的西側,如同一個半孤立的半島。
因此,俄國若要進一步實現站穩中東的目標,下一步就是得破壞G20聯通歐亞大陸的基礎建設計劃,讓中東再次陷入動亂之中,使得西方國家在高加索-中東-西非沿線的「第三斷層帶」疲於奔命,忙於修復當地的政經情勢。
若要實現俄國的地緣政治大戰略,淵源匪淺的哈馬斯或許是俄國別無他選的絕佳工具。自從1980年代哈馬斯創立以來,無論是武器、訓練場地,甚至於資金都有著俄國的支持,包括有敢死隊之稱的卡桑旅(Al-Qassam Brigades)蛙人部隊,訓練和裝備也受到俄國的深刻影響。在伊斯蘭和解的浪潮中,無論是中國或是美國,礙於以色列的立場並未積極處理巴勒斯坦問題,被擱置的恐慌情緒或成為俄國見縫插針的機會。相較其他國家對以色列的顧慮,俄羅斯更為直白的表示對巴勒斯坦的支持,支持獨立巴勒斯坦國的必要性。
在第二次加薩戰爭後,哈馬斯受到同屬穆斯林兄弟會源流的「巴勒斯坦伊斯蘭聖戰運動」(Palestinian Islamic Jihad)挑戰領導地位,不得不採取行動以宣洩內部壓力。如果沒有第三者的幫助,哈馬斯難以無聲無息的獲得充足的輕兵器,並且補充火箭彈的庫存,甚至還能得到伊朗的無人機,以及寶貴的無人機操作與應用模式,以及發起相似於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地區衝突的行動模式。鄰近的中東各國在金磚峰會與G20峰會後期待著地區發展帶來的利益,並不具備點火引戰的動力,尤其是沙烏地阿拉伯作為各項基礎建設的關鍵出資者,即使表態支持同為遜尼派的巴勒斯坦建國,也不願在此時看到戰火擴大。
對於中國而言,這場預期外的動亂影響即將舉辦的「一帶一路高峰會論壇」,伊朗與沙烏地阿拉伯的和解,原先會是論壇受到肯定的成績,此次的動亂卻將成為中國在中東地區的重大挑戰,若不能妥善平息將成為以色列之外最大的受害者。中國的經濟需要猶太銀行家的支持,「一帶一路」的發展需要安定的伊斯蘭世界,如何兼顧各方的訴求將使得中國必需援引俄國為助力,俄國的影響力將因巴勒斯坦的動亂而相對上升。
即使中國與沙烏地阿拉伯的立場相近,兩國同樣呼籲雙方停火並落實「兩國方案」,但是要說服哈馬斯放棄原教主義與以色列共處的誘因有限,由於「巴勒斯坦伊斯蘭聖戰運動」的立場更為極端,哈馬斯更難率先承認以色列。由於歐美主要投資集團對於中國的年終投資評估在即,大部分的猶太裔投資銀行經理人和分析師不只影響馬斯克這些巨頭的態度,更與美國商務部相關的遊說團體關係密切,中國此時的表態需要格外審慎。
動亂發生之後,阿拉伯世界對於巴勒斯坦的聲援如雨後春筍,西方國家若是分神於中東事務,勢必將分散對其他事務的參與程度。對於俄國而言,要讓西方國家收回對烏克蘭的關注與支持,最好的方式是讓「全球南方」的反西方情緒持續增長,引動西方國家內部的伊斯蘭社群發起支持巴勒斯坦的恐怖攻擊。
由於美國與歐洲各國的大選相繼而至,從選舉的考量來看,內部的穩定更優於國際事務,在資源分配上恐將壓縮對印太地區的關注,對中國而言算是某種程度的收之桑榆。面對全球性的動亂擴大,印太地區國家將更謹慎的評估如何在美中之間保持平衡,中國便有較好的條件與各國重啟對話以改善關係。
對於台灣而言,巴勒斯坦動亂同樣難以置身事外,長期化的動亂不只影響油價,間接地影響著盟邦是否有餘力對台灣的支持。大選在即,哪一組候選人團隊能即時性的回應日趨嚴峻的國際情勢,應作為評估治國能力的重要參考。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