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民眾黨主席兼總統參選人柯文哲10月9日召開「終結有權無責獨裁總統制－把國家還給你」記者會，主張憲政改成為「內閣制」，其後大力批評台灣目前政體為「民選皇帝制」，總統有權無責。因此提出包含「立法院行使閣揆同意權、閣員經立院聽證後任命」、「總統赴立院報告、接受立院各黨團質詢監督」、「凍結考監兩院、三權分立確實制衡」……等7項改革承諾，高喊建立公義社會，還政於民。

過去熱衷於聲量議題操作、網路空戰的民眾黨，突然煞有其事地討論起憲政層次的政治體制改革，一時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知葫蘆裡賣什麼藥。在細究柯文哲的政治動機之前，首要先釐清台灣目前的政治體制為何。

我們民選政府所根據的中華民國民憲法，在1946年的制憲過程中，是政治協商的妥協產物，參雜各種意識形態，使其所制訂出來的體制混淆了總統制與議會內閣制，埋下往後行憲上諸多窒礙難行的種子。歷經1990年以來的七次修憲，中華民國憲法的政體逐漸由原本偏向議會內閣制的設計，走往總統制的道路上，現被歸類為近似法國「總統議會制」的雙首長制，權力主要集中在總統手上。

半總統制（雙首長制）裡的「總統議會制」和「總理總統制」最大的差異，在於總統有無獨立罷黜總理權，總理總統制的總理向國會負責，總統議會制的總理則對總統和國會負責。所以柯文哲認為憲改方向要立法院行使閣揆同意權，是將目前較偏向總統制的總統議會制拉往具內閣制色彩的總理總統制。這樣的好處是有助於族群的融合，讓不同聲音進入行政體系之內。但一體兩面地，總理總統制讓更多政治行動者參與決策過程，權力分享的同時也容易讓體制不易運作。以總統制來說，有權力影響決策的是總統及國會；內閣制則是國會。但總理總統制不但有總統和國會，同時加入含有在野民意的總理，整個國政決策過程更加複雜，特別是在分立政府（總統與國會多數黨不一致）的情況，行政、立法雙頭馬車，經常造成政治的不穩定。

哪種民主政體比較好，其實沒有一個絕對定論，完全端看何者能與該國文化相得益彰，有較順暢的運作，且不違背民主的核心價值。有些老牌民主國家只有議會民主的傳統，但在面臨險峻國際局勢下，仍會期待有強人的領導帶領國家度過危機，例如二戰時的英國。伴隨中國偉大復興之夢崛起，台灣正處在民主與獨裁勢力對抗的前緣，緊張高壓的局勢民眾自然期待能夠有強而有力的領導者、課責清楚且運作順暢的政治體制，這些是半總統制所欠缺的，特別是柯文哲偏愛的總理總統制，雖然他口中強調那叫內閣制。我想問，柯文哲是在解決問題，還是反而在製造更多的問題讓天下大亂，好讓他形勢大好呢？無怪乎，公共行政學權威施能傑教授對柯的政策直言批評：「柯主席高舉內閣制，但又高唱美國總統制才實施的重要政務職位國會同意權，真的是沒有念通比較憲法和比較政府的ABC。認為國會有人事同意權和總統去報告（要記得，目前憲法就有規定），就是『民選皇帝制』的解方，這更是毫不相干之舉。」

如果有朝一日好不容易到達修憲門檻，柯文哲真的有心提倡「議會內閣制」的憲政改革，那應該是將中華民國憲法朝真正的內閣制去修訂，而不是在問題眾多的半總統制內攪和，更遑論胡亂往美國的總統制隔空抓藥，全參在一起做出四不像怪獸。而「凍結」考試院及監察院也無法達成真正的「三權分立」，若沒有將考試權回歸行政、監察權回歸立法體系，直接凍結不但違憲，還會導致政府功能空轉。

1940年1月毛澤東發表《新民主主義論》，否定「由一黨一派一階級來專政」，認為政治應由無產階級的人民來領導，反對蔣介石的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1945年再提出《論聯合政府》，指稱國民黨政府的獨裁統治與腐敗無能，剝奪人民一切的自由，所以中共支持的聯合政府是經過各黨各派及無黨無派代表人物的協議所成立，團結一切願意參加的階級與政黨的代，在民主的共同綱領之下，實現獨立、自由、民主、統一與富強的中國。這些話若不知中共的背景和他們後來的所作所為，聽起來相當悅耳，話說得漂亮，隱藏其後的目的卻是在鬥爭。在2023年的當下高呼「內閣制」的柯文哲，他想達成的效果也如同他的偶像毛澤東一般──實力不夠堅強時，向當局高舉大旗，將對手依循的現有制度貼上「獨裁」標籤，以此彰顯要求權力分享的正當性。不難想見，台灣民眾黨未來若不斷成長具備政局影響力，絕對是回過頭來追求柯文哲的雍正皇帝夢。

柯文哲自稱為理性、務實、科學的力量，說穿了就是「唯物主義」的包裝。當他大談體制、制度，在乎之事並不是人民的福祉，或如何使台灣社會更加進步，則是怎麼利用現有體制內的矛盾擴大問題，透過各種利益交換關係增強自己的實力，讓權力成為他的囊中物。

※作者為現職公務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