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瑪斯(Hamas)對以色列進行突擊以後,所謂「恐怖攻擊」(terrorist attack)已經改頭換面或升級改版。(美聯社)
在伊斯蘭恐怖組織哈瑪斯(Hamas)對以色列進行突擊以後,所謂「恐怖攻擊」(terrorist attack)已經改頭換面或升級改版。「恐攻」不再是身上綁著炸彈衝向目標的自殺式攻擊,也不再是暗殺、埋置炸彈或駕車持槍掃射等等,而是演化至一種「非對稱的精緻戰爭」,或稱「孫子兵法」下的「欺敵」和「詭戰」。這裡所謂「精緻」,不是對戰爭的藝術化稱讚,而是對「戰爭導致道德自滅」的反諷。這種結合現代科技與部落作戰於一體,運用科技(象徵武器)激發人類惡性的極致化,我稱之為「後恐怖主義」(post terrorism)。
如果人類終將滅亡,那不是肇因於飢餓或瘟疫,而是人類自身的好戰。換言之,「後恐怖主義」的寓言是:自然永存,人類自滅!
哈瑪斯對以色列的突擊行動被視為「意外」(accident),即使雙方在2011年互打了11天,以色列在自恃國力強大而染上「強國癡呆症」之後,突擊行動使以色列感到驚訝和不可思議。實際上,突擊行動一點都不突然,一點也不意外!它是恐怖主義惡意性進化的新階段。人們以為恐怖主義不過是一場「爆炸」,一種司空見慣的「小災難」,但卻無人知悉恐怖主義已經脫胎換骨,已經進化到一種「意想不到的意外」,一種「後恐怖主義」時代-比恐怖主義更恐怖-的預告和演練。
依據法國哲學家Paul Virilio在《欺矇的戰略》(Strategy of Deception)一書的觀點,「意外」,主要是指運用「超常規速度」(例如電磁、超音速技術)或「超真實隱蔽」(例如潛行工具或「偽情報」[fake information])之下的突發性災難,前者通常被超強國家所使用,後者則是恐怖組織的新武器。
「意外」已經不是對科技災難的負面評價或傷心遺憾,而是未來極限戰爭勝負的關鍵。「意外」往往造成措手不及,也就是說「意外」作為一種急速而來的災難或變局,往往或總是在「時間差」之中刪除或抹掉(受害方)做出「應變」的思維與行動的可能性;哈瑪斯就是利用「滑翔翼」(飛越邊界)、「挖土機」(剷除圍欄)、「機械摩托車」(挾持人質)等等「極端不對稱」的戰術,對以色列進行跨越想像的突擊,使得以色列難以預先防範或即時反應。如果在「意外」之前(加害方)還進行各種「欺矇戰略」(deceptive strategy),包括故意洩漏特製的假情報(或稱精心設計的「偽情報[包]」),藉以迷惑敵人的認知與戒備,那麼「意外」就會演變成一種「完美的罪行」,讓受害方在驚恐與失措中遭受「不可思議」的重大損失。
我之所以稱這次突擊為「哈瑪斯罪惡」,是指這種突擊行動的動機不只是「消滅猶太國家」,也不只是「種族仇恨下的宣洩性屠殺」,更是對人類道德底線的徹底剷除。
武器的力量不只是殺人致死,更是一種「精神的殲滅」。換言之,武器致勝的力量不僅僅來自於爆炸和摧毀,更多的來自一種「象徵力量」(symbolic power)。前述所謂哈瑪斯使用的「極端不對稱」戰術。其中之一就是一種「視覺恐怖主義」(visual terrorism)。哈瑪斯深知,在武器與軍隊數量上,乃至在預警和防空能力上,都遠遠不及以色列。但哈瑪斯運用「爆炸聲量」(即使是少數幾顆)和「影像複製」的手法,讓西方媒體反覆播放,就可以在視覺上產生「二次爆炸」或記憶中不斷閃現的「延伸性爆炸」,來達到恐懼效果的無限大。
武器不僅是一種破壞和摧毀的工具,更是一種「視覺工具」。哈瑪斯深知,突擊行動必然引起西方媒體潮水氾濫、重複放送的傳播,所以,媒體是哈瑪斯(或其他恐怖主義組織)善用的「延伸武器」。哈瑪斯將俘虜人質的影像拍攝下來並公開發布,通過人質淒厲的慘叫和求饒,以及施虐者(所謂「哈瑪斯戰士」)在旁的歡呼與狂叫等等,都是一種「視覺戰爭」的手段。例如一個被綁架的年輕女性哭喊那一句「don’t kill me!」,這種視覺恐怖要比單兵作戰和武器攻擊更為有效。
哈瑪斯的另一種戰術叫做「道德謀殺」。無論戰爭多麼恐怖,人們總是懷有「戰爭人道主義」(例如不殺戰俘與平民,不迫害或利用人質等等)的期望,但是哈瑪斯把一個戰死的以色列女兵的衣服脫去,以「褻瀆屍體」和「公開展示」的下流手法進行遊街示眾,目的就是顛覆戰爭的道德底線。又例如對以色列平民進行挨家挨戶的滅門屠殺,對襁褓中的嬰兒進行亂槍掃射或斬首,乃至於放任巴勒斯坦平民遭受以色列的飛彈攻擊(人肉盾牌),這就是哈瑪斯「最惡人性」的徹底暴露。通過這種道德摧毀與顛覆,掀開人性中不可接納的殘酷景象,這就是,「哈瑪斯罪惡」的極致表現!
讓我最為驚駭的是,哈瑪斯暴徒踩著滑翔翼無聲無息地降落在一處沙灘上,對一場「和平派對」中搖胸擺臀的女性進行濫殺!這就是「極端聖戰主義」對「資本主義享樂主義」的道德屠殺!
人們以為戰爭總是遠在天邊、事不關己,但實際上,只要人類的道德基底被摧毀殆盡,戰爭就無處不在。在一個不斷進化的「後恐怖主義」時代,在一個道德荒原世界裡,戰爭的發生已經沒有地理之別,而是人類自毀的宿命!(待續)
※本文作者為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資深研究員,中國問題與國際戰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