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前局長柯米出席國會參議院作證，讓川普政府的「通俄門」危機擴大，「彈劾川普」的聲浪再起。但柯米作證效應發酵，之後會不會引爆更深入的內幕，催化「彈劾川普」的力道，是後續觀察重點。

儘管川普自始至終全盤否認，但柯米的片面證詞透露數項重大關鍵要素，包括：川普有意拿FBI局長位置作為與柯米「交易」的條件，在兩人之間建立某種「恩侍關係」（patronage relationship）；川普要求柯米對其展現「忠誠」(loyalty)，但柯米表示依法FBI應該超然獨立，他只願對總統「誠實」(honesty)，然後川普就將柯米的說法界定為對總統「誠實的忠誠」(honest loyalty)；前白宮國家安全顧問弗林因涉及私通俄羅斯，而且欺瞞副總統彭斯辭職下台接受調查之際，川普要求柯米「放過佛林」；川普抱怨說「通俄門」調查讓他「烏雲籠罩」（cloud），影響治國工作，強調自己絕未勾結俄羅斯，川普問柯米，FBI有什麼辦法可以幫他「驅散烏雲」（lift the cloud）？

結果經過五次單獨面對面與電話的對話之後一個月，柯米並未滿足川普的要求，然後就被川普解職。這是到目前為止，川普本人可能涉及有關「通俄門」最明確的單方面說法。除了弗林靜待調查，被爆料也曾與俄國駐美大使互通款取的司法部長塞森斯也迴避針對弗林的調查，甚至一度傳出向川普請辭。另一要角川普的女婿庫許納也被隱射在「通俄門」一案扮演重要角色。種種發展構成川普上任以來尾大不掉的危機，甚至可能進一步引發未來更大的政治風暴。

單純從柯米的證詞分析，如果所言屬實，至少川普將涉及「妨害司法」(obstruction of justice)，有人將其與尼克森的「水門案」類比，因此出現「彈劾川普」之說。但隱藏在川普可能「妨害司法」動機之下，是否有進一步涉及危害國家利益的證據，才是外界關注焦點。

姑且不論「通俄門」疑雲之後發展如何，「彈劾川普」仍然是一件高難度的工程，而且可能曠日費時。主因在於美國憲法制定之初對於彈劾總統就設下高難度的程序門檻。

美國憲法規定總統必須犯有「判國、賄賂或其他嚴重罪行與過失」，才構成被彈劾的條件。前兩種罪行在憲法與聯邦法律皆有明確定義，後兩者則較有詮釋空間，但基本上屬於涉及濫權或傷害國家的嚴重行為。

在柯米證詞之前，主張「彈劾川普」者的策略有點散彈打鳥，依據的論點各有不同。但在柯米作證之後，「妨害司法」似乎產生聚焦效果，如果後續再出現川普本人有私通俄國、甚至出賣美國的明確證據，才有可能衍生成彈劾總統的前提要件。但這些都只是尋求彈劾案成型可能的作法而已，而且很容易陷入政黨鬥爭，過去共和黨的小布希和民主黨的歐巴馬都分別遭受敵對政黨彈劾的威脅，最後都不了了之。

美國民主已重傷

再者，從彈劾程序來說，彈劾總統案必須獲得眾議院過半數同意成案，再經參議院三分之二核可才行。美國歷史上曾經遭到彈劾的兩位總統是強生和柯林頓。前者於1868年因涉及違法開除軍事部長被共和黨占多數的眾議院提起彈劾。後者於1998年被控在聯邦大陪審團前作偽證，同樣遭占眾議院多數的共和黨提出彈劾，但兩人最終也都沒有正式被判罪，因為過不了參議院三分之二的高門檻，即使參議院由在野政黨掌控也是如此。至於尼克森則是在被起訴前就自行辭職下台。

對此川普占有優勢，以目前共和黨享有兩院多數席次的現實，除非罪證確鑿、且民意反彈高漲到讓共和黨議員不敢甘冒大不諱，否則即使再怎麼討厭川普，從黨派利益出發來捍衛同黨總統也屬不得不然之舉。當然，如果共和黨內發展出讓副總統彭斯「扶正」的陰謀論也不無可能，但變數更多。

而川普欲規避遭彈劾的最大風險，就是他每況愈下的支持度和國際領導威望。川普已經創造新任總統上任三個月最低民意支持度的紀錄，目前只有三成多死忠鐵票依然力挺。而且川普近來諸多外交政策作為與宣示，屢屢與國際主流背道而馳，也讓國際社會失望，殃及美國的國際領導地位。但現階段美國多數民意固然不喜歡川普，惟支持或反對「彈劾川普」的民意仍呈現分裂狀態。

過去共和黨主攻彈劾柯林頓，反而讓自己的支持度受傷，最後非但彈劾在參議院受阻，柯林頓安全下莊卸任後的支持度反而更高。川普和柯林頓雖然不見得能類比，但這也構成明年國會期中選舉共和黨的重大考驗。若是川普陷入「通俄門」的雪球愈滾愈大，彈劾案即使無法成立，卻成為民主黨攻擊的武器，對共和黨的選情勢必造成殺傷力。反之，若缺乏致命的證據，民主黨操作彈劾過頭，川普和共和黨也可以此進行反操作。

最後，彈劾總統茲事體大，也牽動美國民主體制的巨大衝擊。縱使川普上任以來諸多作為與決策風格有踩在道德紅線之虞，柯米作證之後的「通俄門」發展只會愈演愈烈，但涉及彈劾總統的操作，仍必須通過冗長詳盡的調查，同時儘量減少政治與黨派因素的干預。為求美國民主制度的長治久安，果真「彈劾川普」程序啟動，必須儘量公開透明，讓民眾瞭解事實真相。獨立調查委員會以及國會的調查也必須中立、獨立且客觀，不容政治力介入。

以川普對柯米的對話來看，如果內容屬實，可以判斷他遊走在法律與道德邊緣，甚至有枉顧總統憲法權限之虞。如果最後證據證實他有涉及憲法規定彈劾罪行，即使短期內或任內不致遭到彈劾，但過程中給美國民主帶來的斲傷，才真正難以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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