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卡多是移民第二代，墨西哥出身的父親在一九五〇年代移民到美國威斯康辛州。當時威斯康辛地區以汽車工業聞名於世，里卡多的父親正巧因為在汽車工廠當工人，所以比其他移民更快站穩腳跟。經過幾年的努力，他的父親開設了一家小型卡車物流公司，也算真正實現晉升中產階層的美國夢。

多虧有父親的努力，里卡多在豐衣足食的環境下長大，二十多歲拿到軟體工程師碩士學位後，就進入一家不錯的IT 公司任職。但是二〇〇五年的某一天，當里卡多偶然在臉書上看到Uber招募司機的廣告之後，他的人生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無須輪值，沒有上司，不受拘束。」廣告內容講述，只要成了Uber司機就能擁有自由之身，成為新型態的事業家。保障時薪三十美元（約台幣八百一十元）的收益，只要努力工作，年收入可以超過九萬美元（約台幣兩百四十三萬元），這點也很吸引人。里卡多一天坐在電腦前面工作的時間都超過八個小時，簡直無聊透了，因此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註冊成為Uber司機。

過程比想像中來得簡單，首先在手機上安裝司機專用應用程式，然後將車輛開到指定地區的維修站接受檢驗，再經過為時一周的身家調查後，就可以開始上路。事實上，成為Uber 司機的門檻，可說是幾乎沒有。

一開始只是當成副業，里卡多僅在下班後或周末才從事Uber司機的工作。只要有手機和自己平常代步用的日產小轎車（Uber X 等級），隨時隨地都可以工作。而且也如公司所承諾的一般，可以賺進每小時三十美元的收入。只要認真工作，年收入一萬美元（約台幣二十七萬元）也是有可能的。

於是里卡多向公司請了兩個星期的假，正式投入全職Uber司機的生活，存摺裡比現職薪水多了三〇％的進帳。二〇一五年三月，里卡多終於向公司提出辭呈，成為一名全職Uber 司機。

那時，里卡多也像他父親一樣，懷抱著另一個美國夢。頭一年，他的年收入甚至將近一萬美元，雖然沒有隨工作年資加薪或晉升的機會，但他覺得自己已經如Uber所承諾的一般，成為收入不錯的「個人經營者」。這段期間他還曾經擔任Lyft的宣傳大使，只要推薦一位新司機，就能得到兩百美元（約台幣五千四百元）的獎金。

二〇一五年，他在一年間就推薦了大約一百人成為共乘司機，其中就包括找不到適合工作而四處遊蕩的兒子小里卡多。里卡多的兒子也走上和他相同的一條道路，那時候他真心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工作崗位。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情況開始有了改變。在洛杉磯地區實施固定價格制，從洛杉磯機場到市區的車資一律是固定Uber的八十美元（約台幣兩千一百六十元）。過去按照使用時間和是否塞車，適用不同級別的車資，現在一律改為單一價格，司機的收入也比過去大幅減少。

甚至在固定價格制實施沒多久，連計程收益也暴跌，從每英里二．五美元（約台幣六百七十五元），掉到只有〇．六美元（約台幣十六．二元），司機的平均收益更驟降到每小時十美元（約台幣兩百七十元）的水準。如果再扣除油費和車輛維修費用，每小時收益更只剩下八．五美（約台幣兩百二十九元）元，這數字甚至遠低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所規定的基本工資（每小時十四美元（約台幣三百七十八元，二〇二一年）。

即便情況如此， Uber方面卻還是要求司機升級汽車，並且規定低於一定等級的汽車不得擔任司機，但公司完全不補貼汽車升級的費用，全部都得由懷抱美國夢的平台Uber工作者自己承擔。 

里卡多說，司機系統就像一個「螞蟻地獄」（譯註：蟻獅為攝食螞蟻等昆蟲在沙地上挖的Uber陷阱），一踏入就難以脫身。在美國的聘用系統中，最看重的就是申請者的資歷，但是 Uber司機的資歷卻很難被認可。

就像Uber公司的廣告一樣，只要有一輛車和一支手機，誰都可以成為Uber司機，但是換個角度來說，這也等於是一份不受任何人認可的「職業」。銀行也不承認他們是法定勞工，因此信用度當然就低，很難申請到貸款。里卡多也一樣，雖然有著六年的Uber司機資歷，卻找不到可以重新就業的職場。

里卡多打開凱迪拉克後車廂，裡面堆滿了當初他擔任宣傳大使時使用的宣傳品，有描寫共乘平台企業光明前景的小冊子，以及印著公司閃亮標誌的T恤和帽子，然而里卡多已經不再相信那時他們所承諾的瑰麗未來。

*本文摘自《滿意的話，請給我五顆星！：零工經濟時代，外送宅配、寵物保姆、清潔打掃、外包接案，10個你不知道的平台勞動者困境與難題》，今周刊出版。

【作者簡介】

 

柳慶鉉

韓國廣播電視台KBS導播。出生成長於慶尚北道浦項，一個至今還有鎮公所的小村莊。從小老是被父母罵不好好讀書，一天到晚看電視，幸好現在還能靠著那時的經驗賴以為生。

2010年以時事導播的身分入職KBS，主要製作〈今日世界〉（세계는 지금）、〈消費者爆料〉〈소비자 고발）、〈60分鐘追蹤報導〉（추적 60분）等揭發時事的節目。

曾經採訪過世越號事件、彈劾燭光靜坐集會，以及國家情報局操弄間諜事件等。但比起站在鏡頭前說話，更喜歡在鏡頭後面記錄人生百態。

2021年6月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依然喜歡在鏡頭後面傾聽人們的故事，與這個世界交流。

兪秀珍

編劇。轉眼間已成為出道15年的電視節目編劇，透過文字為從小就夢想的紀錄片編寫腳本。

從KBS《人間劇場》（인간극장）的資料調查工作開始，迄今為止已執筆多項節目的腳本，如：〈60分鐘追蹤報導〉（추적60분）、〈明見萬里〉（명견만리）、〈此物唯有天上有〉（천상의 컬렉션）、〈KBS特輯〉（KBS스페셜）、〈Docu Insight－星級人生〉（다큐 인사이트-별점인생）。

秉持「做好事，不如做對事」的心態看待世界，努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