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美國共和黨參議員馬侃出馬競選總統，出人意外挑選了時任阿拉斯加州州長的裴琳當副手，但她政治經驗明顯不足，根本難有加分作用，唯一受到共和黨保守派讚許的，就是她反墮胎、禁槍、反同婚的堅定立場。此外，當時裴琳受到關注的焦點，還有她未成年（17歲）女兒布里斯托未婚懷孕一事，消息沸沸揚揚之際，共和黨還特別透過全國代表大會，宣布布里斯托將和孩子的父親成婚，試圖把選舉時可能的「負面消息」轉趨正向發展。

女兒未婚懷孕，自然增加了裴琳的話題性，尤其適逢大選，任何候選人都很難避免家人被攤在陽光下注目。除了馬侃、裴琳一再被追問這個問題，記者也同步把布里斯托未婚懷孕一事拿去詢問馬侃的對手歐巴馬，歐巴馬則以「此事與競選總統無關」，拒絕做出評論。

當時歐巴馬正出席一場颶風災後記者會，被問到如何看待對手女兒未婚懷孕，他顯然有點不悅，於是反過來「教育」記者：「我認為任何人的家庭都是禁區，尤其他們的孩子，更是禁區中的禁區」、「既然是家庭問題，就應該私下處理，不該成為政治話題。」

這是歐巴馬幾次公開「回嗆」記者的經驗之一。此外，歐巴馬任內有回在白宮發表談話，在他即將結束講話前，台下《每日來電》（The Daily Caller）一名記者便迫不及待插話提問歐巴馬何以在移民政策上轉向，歐巴馬當時也是以嚴厲口吻回應：「對不起，先生，現在不是提問的時候…我正在說話的時候就是不行（提問）。」

儘管這名記者事後解釋，自己無意打斷總統談話，只因為總統經常在發表談話後就直接離開，讓他無法發問。不過，就像歐巴馬拒絕對布里斯托未婚懷孕發表評論一樣，多數傳播學者這一次也是站在歐巴馬這邊，認為媒體縱使被賦予「必要的咄咄逼人」權利，卻不能失去對政府官員的基本尊重，包括直接打斷對方發言。

事實上，儘管歐巴馬似乎頗受白宮記者喜愛，但他任內被批評「箝制新聞自由」的例子也不少，至於川普，他的媒體關係更是史無前例的惡劣。但總統、記者孰是孰非，並非沒有道理可循，也不是端賴對兩方角色的好惡而定。

在所謂美式教育中，記者工作很重要的任務，就是維護憲法第一修正案對言論自由的保障。要保障言論自由，記者必然要有很大的空間被准予行使「冒犯權」，因為記者幾乎是唯一有機會就公共利益，對總統、政府官員或任何掌握權力者提問的人，不敢公然對他們提出質疑，哪怕是「冒犯」，言論自由就不可能受到真正保障。如此，媒體和政治人物之間會產生敵對關係，也是合理、可接受的。

那麼，為什麼歐巴馬拒答布里斯托未婚懷孕，以及「嗆」記者打斷他的談話，沒有遭到「打壓言論自由」批評？道理很簡單，就是上述記者發問，顯然都不符「冒犯權」本意。「副總統候選人女兒未婚懷孕」事涉公共利益嗎？當然沒有，身為總統候選人的歐巴馬拒答，並沒有問題。同樣的，記者直接打斷總統談話的提問方式，恐怕也無法以維護新聞自由而行使「冒犯權」解釋。

近日民眾黨副總統參選人吳欣盈因為被媒體問到「參選有無徵詢家族意見」，一度動怒回嗆記者「當記者有問過爸媽嗎？」首先，以吳欣盈如此淺薄的政治資歷，卻瞬間一躍成為國家副總統參選人，較之當年馬侃提名裴琳，顯然是更「不成比例」，她出身家大業大的新光集團，幾乎是唯一可以解釋她何以有資格擔任副手人選的原因，「參選有無徵詢家族意見」，其實對她已是最輕微的檢視，也根本不達「冒犯」程度。她反問無涉政府公職的記者「當記者有問過爸媽嗎？」，倒是頗為無禮。

在相當重視家庭的美國社會，很多政治人物並不避諱談論自己的父母（家族），歐巴馬（卸任後）就曾在Instagram上發布一段影片說：「我的母親對我的生活影響最大。她有生而為人的核心信念，她確保我認清每個人既有的尊嚴...」倘若真的「長期浸淫美式教育」，應能理解，這段話其實更符合典型美式教育下，政治人物談及家人時的語言，而不是「你當記者有問過爸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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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