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可貴，在它約制了一國人民，可以透過非暴力方式去組成和輪替政府，但是否真能避免暴力，有時則取決政客使用的語言。過往經驗告訴我們，政客倘若刻意夾雜煽動性用詞，確實有可能會激發那些具潛在暴力傾向的人，誘發他們的憤怒，並付諸行動。

2018年，一名嫌犯被指控向川普的批評者（記者）郵寄管狀炸彈，震驚各界。當時收到炸彈威脅的媒體人，全是曾不假辭色批評川普的記者，那時川普和傳統媒體正陷入高度緊張，他曾多次公開指稱「記者是人民真正的敵人」。不可否認，川普的語言天分，在於他常能透過演說，建立起和支持者間共同的仇視標的，記者是其一，對墨西哥非法移民亦然。麻州大學政治學教授布萊恩（Brian Schaffner）曾於2016到2017年做過一項調查，發現當年競選期間，在川普多次針對墨西哥裔發表不友善言論後，社會上對墨西哥裔（包含外裔）的直接攻擊語言也隨之增加，無論是分享、模仿，還是在迴聲室擴大受眾，到頭來無非都是在強化敵意，而川普提升支持者對他人的敵意，向來也是為了鞏固同一群人對自己的支持。

當然，通常情況下不會有任何政客膽敢直接訴求暴力手段，就如同沒有誰真的指使那名炸彈客寄送炸彈給記者，但事實上就是有不特定對象，會被政客幾句具有攻擊性的政治隱喻「啟動」，並以暴力形式表達對一政客的認同。

到了2021年，美國國會因選舉餘波爆發1月6日暴動案，這起事件也導致川普離任一年後還遭到彈劾。當時約有2500名川普支持者闖進國會大廈，試圖阻撓國會認證拜登當選總統，一系列的衝突導致了5人死亡，超過140人受傷，舉世震撼。

至於川普之所以被彈劾，理由之一是國會指控他「煽動群眾暴力」。國會調出川普在暴動前的公開演說，其中幾句包括「（我們）應更加努力地打擊壞人，並在國會大廈展示力量」、「共和黨人總是不斷地像雙手反綁在背後的拳擊手一樣戰鬥…我們將不得不進行艱苦的戰鬥…」、「我們將步行前往國會大廈，我們將為我們勇敢的參議員、國會議員們歡呼…你永遠無法以軟弱的方式奪回我們的國家…你必須展現力量，你必須堅強…」最後，川普說「我知道這裡的每個人很快都會遊行到國會大廈，以和平和愛國的方式表達你們的聲音。」

川普口中「以和平和愛國的方式表達你們的聲音」，卻造成了一場5死、140傷的暴動。（維基百科）

川普因上述公開講話（影音畫面裡他慷慨激昂），被指控造成了之後的國會暴動，川普則辯稱「我只是順便建議抗議者應該要用非暴力的形式表達抗議」。但攤在眼前的事實就是，他話才落下，就爆發了一場5人死亡，超過140人受傷的衝突。

再回到2018年那份學界報告，其中提到了具有暴力隱喻的「非暴力替代品」，一樣會成為具潛在暴力傾向者的情緒燃料。報告一語成讖，三年後就發生了國會暴動案，儘管川普從未直接下達「攻擊令」。

基於對政客語言使用這方面的理解，我們還能輕忽鼓勵「民眾相約賴清德老家打卡」行為嗎？

近日有民眾特意前往賴清德位於新北萬里的老家拍照，欲走進建物旁的小花園和國安人員發生不快。此前，先有網紅到場直播，同樣和附近鄰居出現口角。這當然是本次總統大選所衍生的事件，無論民眾還是網紅，自然都是為了反對（或羞辱）賴清德而來。那麼，是誰鼓勵了他們？

回到12月初，賴清德因為回鄉參加競選活動，看到老家鄰居、友人、老師，一度哽咽，而後，柯文哲在受訪時，則說「賴清德哭應該是為了違建吧」、「那乾脆直接去賴清德家違建前面辦個直播好了，安排一下，讓賴哭得更大聲。」再過兩天，媒體詢問柯文哲什麼時候要去直播，他再改稱：「相信未來一兩個禮拜，要去的人多的是，不用麻煩我出手了」。果然沒多久，就有前立委邱毅等網紅率人出現在賴清德老家前，繼之，就是民眾自發跟進前往拍照打卡。緊接著，柯文哲再「借力使力」，諷刺那已變成台灣觀光事業新的打卡點。

柯文哲「相信未來一兩個禮拜，要去的人多的是，不用麻煩我出手了」這句話，和川普當時「我知道這裡的每個人很快都會遊行到國會大廈，以和平和愛國的方式表達你們的聲音。」其實都是具暴力隱喻的「非暴力替代品」，後者確實導致了暴力發生，前者，也形同跨出了第一步。

邱毅和其他網紅賴清德老家現場直播，和附近鄰居發生不快。（圖片擷取自Youtube／三立新聞）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