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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書:習以為常的制度基因──洞悉中國大陸的極權與分權

吳祈攸 2023年12月30日 07:00:00
象徵中共最高權力核心的新華門。(作者攝)

象徵中共最高權力核心的新華門。(作者攝)

習以為常的制度基因──洞悉中國大陸的極權與分權

 

1991年12月26日蘇聯正式解體。這個世界歷史上第一個共產國家的結束,除了象徵共產主義受到頓挫外,長達近半世紀的冷戰也宣告終結。有鑑於此,在1992年時,美國政治經濟學者法蘭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出版了《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之人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本書的重點,在於他認為自由主義已經勝過其餘對立的意識形態,未來世界將被自由主義與資本主義所主宰。然而,如此洞見顯然是有所缺失的,因為截至目前為止,中國大陸仍以共產國家自居,更在2010年起,成為世界上第二大的經濟體,這些事實都讓法蘭西斯·福山對自身理論有所修正。

 

看到這裡,我們應該思考的是,中國共產黨為何能堅持共產主義的統治模式,且歷經70餘年依舊能在中國大陸屹立不搖?

 

筆者認為,我們也許能從中國大陸經濟學者許成鋼教授的《The Origin of China’s Communist Institutions》一書中,找到一些答案。因此筆者希望以此文分享許教授的看法,同時提供一些個人研究之見解。

 

許成鋼教授認為,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長期穩定統治的主因,有賴於制度基因(Institutional Genes)。所謂制度基因的概念,是指制度雖然在歷史發展的過程中,將會出現一再演進與變化的過程,但有些價值觀或機制,卻不斷流傳下來,形成自我複製的基本制度成分。一般而言,這些基因不會隨著時代變遷而消失,反倒會依附在制度中,成為國家無法抹除的一部分,這也就是我們過去常會聽到「歷史本身經常會重演」或「歷史總是自我重複」的主因。從這樣的論點來看,在國家運作的機制上,往往會出現過去歷史的影子,而我們在社會科學所討論的路徑依賴(Path dependence),亦是與制度基因相呼應的道理。

 

此外,制度基因還需要具備以下3種性質,首先是重複性,制度基因也許在各個時期的實踐細節有所變化,但其根本精神依舊反覆出現於歷史發展之中,例如中國共產黨現有的中央集權官僚體系,其實與過去的古代皇權官僚體制的精神相去不遠。其次是誘因相容性,意即制度基因的存在,是有助於主要參與者們在滿足私利的同時,亦使集體利益最大化,例如說科舉制度的誕生,主要目的是君王打擊貴族的手段,但也建立了國家人才甄補的機制。最後是基礎性,也就是說制度基因是完善制度運作的重要基礎,例如說過去的土地產權皆是政府裁定,並用刑法處理產權爭議,而現今土地皆為國家所有,對於私法憲政的運作,就會有一定障礙。透過上述的說明,我們可以認知到制度基因對於國家發展的重要,但中國大陸在這樣的基因之下,他做了怎樣的制度選擇?

 

許成鋼教授在回顧中國傳統的制度基因,他覺得可以歸納出二部分。一方面是中國歷史上的王朝,對於人權的概念是薄弱的,他們只關心帝國權力的延續,因此國家權力被高度壟斷。另一方面是中國有很多秘密組織,雖然這些組織大多宗教或是幫派團體,並無過多的政治意識形態,但祕密組織本身具有控制社會大眾的能量,這些能量對於社會菁英是有幫助的。然而,這些基因卻與共產黨的統治模式相呼應,共產黨是黨管理社會的一切事務,並不存在有效制衡共產黨的相關機制,同時共產黨善於收編秘密組織,首任中國共產黨中央總書記陳獨秀就曾表示:「中共早期的大發展主體是各路秘密組織和土匪。」中國共產黨中央副主席林彪也曾說:「有了政權、就有了一切,沒有政權,就喪失了一切。」綜上所述,我們能做出以下判斷,即是中國固有的制度基因,與共產黨的制度基因相仿,這讓中國大陸比較容易接受共產黨的統治模式。從反面角度思考,這些傳統的制度基因,對於推動民主憲政沒有太大幫助,這也是中國曾經努力要邁向民主憲政,卻頻頻受阻的主因之一。

 

所謂中國共產黨的統治模式,是採行極權制的模式運作。在極權制的運作下,是由人民民主專政,不會出現私有產權的存在,黨將會全面控制社會的方方面面,這也就是習近平為何會一再「黨政軍民學 東西南北中 黨是領導一切的」的原因,這句話已徹底闡述中國共產黨的極權制的運作方式。值得注意的是,許成鋼老師表示這套極權制,是具有中國特色的,我們可將中國共產黨的極權制,分為兩個方面來看。一方面是政治意識形態,中國共產黨在這個部分是沒有退讓空間的,各級政府單位及個人,皆必須依循此意識形態,並服從黨的思想教育。另一方面是行政執行部分,這部分中國共產黨的實踐是比較靈活的,各地可依照自己適合的模式,去執行黨所要求的政策任務,因此所謂中國特色的共產極權制,就是行政執行具有因地制宜的特色,但根本的意識形態是不變的。

 

當然,如果我們回到1978〜2013年的那段時期,在這35年的時光中,中國共產黨確實一度朝向分權式威權體制(Regionally Decentralized Authoritarianism(RDA)的方向前進,也就是中央對掌握對意識形態和人事任命的高度極權,但在行政資源和經濟管理對地方高度放權,這促使地方政府彼此競爭,也讓中國大陸經濟飛躍成長。可是即便在這樣的體制下,讀者們不可忽視的是,1979年鄧小平所說的四個堅持,即是必須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必須堅持人民民主專政;必須堅持共產黨的領導;必須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因此1989年六四天安門事件,就是踩了四個堅持的紅線,而1992年鄧小平南巡,主要是要向大家表示,中國共產黨即使因六四天安門而被孤立,但中國共產黨不會放棄共產主義的信念,也不會重蹈東歐經濟的崩壞局面,上述皆不涉及政治改革。許成鋼教授認為,從這裡可以看出中國共產黨推動分權式威權體制的主因,並非是要走向民主憲政,而是為了保障極權制的生存。

 

絢麗多姿的長三角城市夜景。(作者攝)

 

在結論的部分,許教授表示自2013年以後,中國大陸日漸重回極權制的態勢明顯,高度警惕任何可能動搖極權制的因素。就筆者的觀察而言,確實中國共產黨中央政府在許多政策上,都會強調頂層設計(Top-Down Design),也就是中央政府負責規劃政策,地方政府需要全面執行,這也一定程度限縮了因地制宜的空間。不過,根據筆者曾於2018年赴南京大學交換學生,以及近期前往長三角一帶進行調查的經驗,筆者認為長三角地區的地方政府,依舊還是保持分權式威權體制的運作,他們在執行中央政策方面投入甚多,但還是有根據不同地區的發展,進行不同程度的政策實踐。當地政府的態度,向來是不打擾企業,即便是中央政策有所要求,地方政府大多還是內部解決,因為他們認為,多去打擾企業就是影響企業經營。同時,筆者認為當地政府對企業的態度,確實影響了長三角一帶的民營經濟,其發展情況時十分蓬勃,很願意接受新的思維,也有利於商場上的彼此競合。

 

因此,依筆者所見,至少在長三角一帶,分權式威權體制仍然適用,或許當地政府跟企業長年培養的默契,以及習近平、李強兩人在此長年經營有所關聯。最後,筆者認為中國大陸的權力基礎,是有賴於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通力合作,倘若中央政府過度壓縮地方政府權限,極權制也很可能會面臨強弩之末的困境。

 

※作者為國立臺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碩士生

關鍵字: 中國 極權 共產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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