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美國同時面對印太地區、東歐、甚至自家內部的民粹浪潮,中東以及延續至西非的「政變帶」將難以兼顧。(美聯社)
尼格洛龐提主義(Negroponte doctrine)是由前美國外交官尼格羅龐提(John Dimitri Negroponte)所提出,他曾任美國駐伊拉克大使、美國常駐聯合國代表、2005年成為首任美國國家情報總監,並於2009年擔任副國務卿。他的主張構成今日美國「大中東政策」的基礎,透過以色列與沙烏地阿拉伯來進一步孤立伊朗,至今仍影響美國對於以巴衝突的基本態度。
2002年7月26日,時任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尼格洛龐提表示,美國在安理會閉門會議反對只有譴責以色列,而不譴責恐怖份子的決議,因此被稱為「尼格洛龐提主義」。美國強烈且明確地譴責一切恐怖主義和煽動恐怖主義的行為;譴責阿克薩烈士旅、伊斯蘭聖戰組織和哈馬斯等組織;另一方面也呼籲各方以政治途徑解決衝突,要求以色列武裝部隊撤回到2000年9月之前的位置。
相對於美國的主張,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則在「從河流到海洋」(min il-ṃayye la-l- ṃayye)的政治語言上各自表述。「從河流到海洋」涵蓋的地理範圍從約旦河和地中海之間的地區,其中也包括巴勒斯坦、約旦河西岸和和加薩走廊地區。根據美國歷史學家凱利(Robin D. G. Kelley)的說法,這句話「最初是猶太復國主義的口號,標誌著以色列的邊界」。以色列右翼也曾引用過此短語,右翼的利庫德集團(Likud)1977年的選舉宣言稱:「在大海和約旦之間,只有以色列擁有主權。」
在20世紀60年代以來,巴勒斯坦人也以此一短語作為政治訴求的語言,希望能建立一個脫離以色列統治的國家。到了1969年,這句話轉變為一個取代以色列的世俗國家」。2017年,哈馬斯也在憲章中引用這段話,並且隱含主張解散以色列,以及驅逐或消滅該地區的猶太人口的意涵,並且經常性地出現在各種支持巴勒斯坦的抗議口號中,例如:min an-nahr ʾilā l-baḥr / Filasṭīn sa-tataḥarrar 意即「從河流到大海/巴勒斯坦將獲得自由」。
對於美國而言,巴勒斯坦主張的「從河流到海洋」,與「大中東政策」的脈絡牴觸,2023年11月7日,美國眾議員特萊布(Rashida Tlaib)因為引用此短語而受到眾議院的譴責,白宮方面更是斷然指責和拒絕此一短語,因為這將使巴勒斯坦的恐怖組織的立場受被認同,也將助長恐怖主義。
然而,美國政府的立場卻同時引發內外反彈,《紐約時報》12月19日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57%的美國人不贊成目前的處理方式,其中更包有四分之三的18至29歲民眾反對。2024年1月份,《經濟學人》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49%的18-29歲民眾同意以色列正在實施種族滅絕的說法,這些年輕人的意見最終將影響今年美國大選民主黨的選情。另一方面,美國的中東政策經歷20年的世代變遷,已與當代民眾的認知有所差距,巴勒斯坦人反而更堅定的對於「從河流到海洋」表達支持,兩者民氣來往之間,軍事行動未必能得到美國內部長期的支持,但是卻會讓巴勒斯坦人更加投入極端手段。
2023年10月10日,葉門胡塞運動(Houthi movement)領袖胡塞(Abdul-Malik al-Houthi)宣佈,如果美國捲入加薩衝突,該組織將使用飛彈和無人機以及其他軍事措施進行報復,現今已向以色列和紅海沿岸,發射了大量飛彈和無人機,造成各國民間船隻必需改道。美國和英國也陸續對胡賽組織發動攻擊,使得以巴衝突本質上接近為西方國家與伊朗代理人的戰爭,而不只是提供援助予以色列的層次而已,伊斯蘭革命衛隊的指揮官參與和指揮胡塞組織對紅海航運的襲擊。
伊朗在背後策動什葉派下的各組織,企圖坐收漁翁之利不容輕忽,中國也在觀望介入調停的時機,俄羅斯更希望戰火擴大後,進一步轉移西方國家提供予烏克蘭的資源,各個與美國不友善的國家無一不是虎視眈眈。然而,最能影響各國對於以巴衝突的態度,乃是運用衝突造成油價升漲以及通貨膨脹,全球景氣復甦緩慢之際,將加深「全球南方」對於西方國家厚此薄彼的相對剝奪感。
胡賽組織對外聲稱不會攻擊中俄船隻,但是在1月26日卻發生運載俄國商品的油輪遭受攻擊,使得歐洲出發的船隻得選擇繞行非洲南部,或是選擇經由俄國通往東亞的陸運方案,時機的巧合與最終受益者都不利於美國。2024年1月,荷蘭物流公司Rail Bridge Cargo的執行董事坦巴卡(Igor Tambaca)指出,中國至歐洲鐵路線路的訂單在該月份激增了37%。
21世紀初期的美國是當時無可置疑的全球霸權,但是俄羅斯歷經葉爾欽時期的國力衰退,中國仍在「韜光養晦」的階段,對內致力發展經濟,對外發展有限,伊朗在中東的軍事能力和核武進程也不如今日,「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仍受到大西洋兩岸的肯定,美國的中東政策自然也暢行無阻。
20餘年後的今日,美國同時面對印太地區、東歐、甚至自家內部的民粹浪潮,中東以及延續至西非的「政變帶」將是難以兼顧,若不能在以巴問題建構普世性秩序與人文價值,將不只是「全球南方」離心離德而已。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