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臉書（Facebook）屆滿二十週歲前的最後一個交易日，臉書母公司Meta股價在2月2日創下單日最大漲幅。儘管在幾天之前，Meta首席執行官祖克柏（Mark Zuckerberg）才在關於兒童性剝削問題的國會聽證會上被釘得滿頭包。

面對數十位在聽證會現場手持受害子女照片的抗議家長，祖克柏特別轉身向他們致意。聯邦議員葛蘭姆（Lindsey Graham）直接抨擊祖克柏：「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這麼做，但你手上沾滿鮮血」（I know you don’t mean to be so, but you have blood on your hands.）; 另一位參議員霍利（Josh Hawley）也對祖克柏說，「你的產品正在殺人」（Your product is killing people.）。

這些參議員連番批評，Meta、TikTok、Snap、X和Discord等數位平台的CEO們在防止線上兒童性剝削方面做得不夠，忽視平台上充斥的有害內容，也讓人們越來越擔心這些平台對青少年產生的不良影響。

《紐約時報》的報導指出，在「國家失蹤和受虐兒童中心」2023年接獲的舉報案件中，包括多達1億張以上與兒童性剝削相關的網路圖片或影音資料。這些平台上流通的有害內容，在家長們看來，嚴重傷害了兒童青少年的身心健康，並且助長了網路霸淩和兒童自殺等憾事。

連同最近一次聽證會，自 2017 年以來Meta 公司的代表已經因為外國代理人介選、平台壟斷等問題出席國會聽證達33次，其中包含祖克柏親自出席的8次，但至今美國國會尚未通過任何向數位平台問責的法律。在政黨對立和科技巨頭的遊說後，數十項法案都以失敗告終。

更糟糕的是，臉書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產品在殘害兒童青少年。2021年9月，《華爾街日報》發布「Facebook文件」系列調查報導，再加上臉書前員工霍根(Frances Haugen)挺身公開揭露內部文件，外界已知悉臉書濫用平台壟斷地位、傷害民主政治與公共利益的所作所為。Meta公司內部研究報告顯示，明知FB現行商業模式不利於理性公共討論與民主政治，也完全清楚IG的演算法正對青少年身心造成重創，但為了自身商業獲利考量，臉書不僅沒有積極改善，而且還持續對外隱瞞這些研究發現。

儘管在國會聽證會上被狠狠修理，但兩天後資本市場對祖克柏和Meta公司送暖，Meta股價創下該公司有史以來的單日最大升幅，一天狂漲超過20%！祖克柏本人的個人淨資產超過1650億美元，一舉超過比爾蓋茲，在全球富豪榜上名列第四。

Meta股價狂飆，其原因是Meta公布的最近一季利潤比前一年同期大增，主要受惠於用戶激增，成本大幅降低，以及廣告銷售額回升。諷刺的是，Meta的過去兩年的大幅裁員，員工數減少22%，竟是成本大幅降低與獲利前景好轉的主因！就連之前拖累其獲利的元宇宙部門也已經開始有所獲利。

成立二十年來，這家公司已從一個草創於於校園的陽春社交網站，成長茁壯成為一個包含臉書、IG和Messenger等社交應用服務的全球數位平台巨人Meta，擁有32億名活躍用戶。

然而，在FB滿二十歲，從少年轉大人的當下，Meta這家公司有比過去更加負起社會責任嗎？

答案似乎是沒有。

儘管祖克柏本人在國會聽證會現場向兒少受害者家長表達遺憾同情之意，但他始終堅持自己和公司同仁已經很努力在防範類似憾事發生，而且他和TikTok的執行長周受資都未表達對國會制定《兒童線上安全法案》（the Kids Online Safety Act, 簡稱KOSA）的支持。這項草案一旦獲得立法，社交媒體平台與即時通訊軟體等應用程式將必須採取「合理措施」，以防止對使用其平台的未成年人造成傷害，包括線上霸凌、騷擾、性剝削、厭食症、自殘和掠奪性行銷。祖克柏和周受資不支持立法，不希望平台被強制課以義務，一方面是在商言商，另一方面是表達限制過於寬泛將可能箝制言論自由的憂慮。

除了兒少保護議題之外，已從少年轉大人的Meta公司不應持續迴避的另一個社會責任，將會是如何與新聞業共存共榮。到目前為止，Google相對較有面對問題的誠意，Meta則是不斷切割與撇清它應該承擔的責任。

根據新聞媒體網站與社交媒體管理公司Echobox的資料顯示，臉書自2023年2月調整演算法以來，從臉書平台導引到新聞媒體網站的流量明顯下降，5月起更出現巨幅滑落，而且呈現逐月惡化的狀況。知名網路新聞媒體Vice Media提出破產申請，BuzzFeed關閉新聞部門，雖然有多重因素，但臉書對新聞連結「降觸及」的作法無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因此，觀察Meta如何回應加拿大《線上新聞法》立法，會是一個衡量它是否願意承擔社會責任的代表性指標。然而，自2023年12月9日起該法生效後，Meta至今拒絕支付加國新聞媒體。相反地，Google已於2023年11月加拿大政府達成協議，每年將支付1億加幣給加國新聞媒體，分配比例大約是印刷數位媒體佔63％，商營廣電業者30%，而公共廣電獲分配比例則是以7%為上限。

綜合上述，Meta持續迴避社交平台對兒童青少年的侵害，也持續推卸它對新聞業的責任，並不是一個自稱「成熟」企業應該表現出來的態度。我期待滿二十歲後的Meta可以開始正視這兩項它不應該持續閃躲的議題，在確保企業獲利持續增長的軌跡上，也應開始承擔起更大的責任。最低限度上來說，Meta有責任以實質作為緩解它所造成（或因它而惡化）的問題，特別是兒少網路性剝削與新聞業崩壞這兩大問題。

※作者為中正大學傳播學系教授、台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