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24日，除了喜慶舊曆年元宵節以外，影響全球華人與東亞地緣政治的大事就是台積電舉行多數股權之晶圓製造子公司JASM啟用典禮，將使得日本在地緣政治和政治與台灣的連結紐帶更為緊密。與此重大經濟事件巧合的是，日本陸上自衛隊與美軍陸戰隊也於25日舉行「鐵拳」（Iron Fist）聯合軍演，演習範圍從九州到沖繩與西南諸島，隱喻著地緣政治與產業的深層意義。

近年日本的《防衛計劃大綱》日漸重視西南地區與九州台積電設廠並非巧合，而從地緣政治層面關切核心資產的必然展現。誠如「晶片戰爭」（Chip War）作者米勒（Chris Miller）所述，九州工廠有助於鞏固台灣與日本的政治關係。其言外之意在於，日本同時也為潛在的地緣政治衝突展開準備，一個位於衝突前沿類似波蘭定位的國家，逐漸背負起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在印太地區的安全責任。

熊本設廠不只考量產業層面

熊本縣的縣廳熊本市有著日本矽谷的美名，拜阿蘇山地質條件之賜，有著涵養五千萬立方公里以上的豐富地下水，像是白川、坪井川、井芹川三條河流，以及江津湖湧水群等豐富水源，因此又被稱為「水之都」，台積電單日所需的1.2萬公噸的地下水便能無虞供應。但是阿蘇山作為仍在活躍的活火山，也是熊本縣別稱「火之國」的由來，2022年2月24日，日本氣象廳一度將「噴火警戒」提升至3級，頻繁的地質活動對於精密的機台而言是不利的條件，勢必得在機具的校準和和防護上下更多的功夫。

兼有水火之景的熊本不只是半導體重鎮，還是日本西南防衛的大本營，台積電設廠於此，實際上是將台日合作的珍貴半導體資產置於日本西南防衛圈的中樞。對於日本而言，「美日安保」的詮釋需要更明確的存在，才能將台海安全視為各界公認的安全議題。台積電新廠的價值不只是提供就業機會，或是每月5.5萬片12/16奈米，22/28奈米的特殊製程，構成台積電運作的知識體系和人才系統往後將流動於台日兩地，若因外力的阻斷導致產業無法運作將成為日本的安全威脅。看似不同層面的半導體和地緣政治，在方法論上互為表層知識（connaissance）與「深層知識」(savoir）而成為同一系譜（genealogy），構成安全社群的制度叢結（complex）。

熊本縣的縣廳熊本市有著日本矽谷的美名，又被稱為「水之都」。（美聯社）

熊本也是日本西南安全重鎮

日本陸上自衛隊西部方面隊（JGSDF Western Army）的據點坐落於熊本，負責九州地區以及沖繩縣以南的防衛警備以及救災派遣等任務，現任西部方面總監是陸將本松敬史，前一個職務是統合幕僚副長（相當於參謀本部次長），經歷與戰略視野高於其他方面總監。該方面隊下轄駐紮在熊本的第8師團，責任覆蓋範圍到達台灣鄰近的石垣島等地，將負責沖繩縣及西南諸島的整建儲備、維修的據點，未來更直接負責執行「台灣有事」緊急事態時疏散沖繩縣離島居民的計畫。

日本防衛省近年在西南地區的軍事投資的指向性日趨明確，保衛本國的政治疆域之外也覆蓋台灣鄰近地區，種種舉措是為日本半導體的南進生命線。這些新建設施包括與那國島、宮古島和石垣島駐地，並且增建約130座彈藥庫，同時增設愛國者3型（PAC-3）防空飛彈以強化飛彈防禦（BMD）能力。更重要的是與美國的防衛合作更進一步共用駐日美軍基地，進而填補防衛日本與台灣之間的空窗地帶。

台積電的安全已涉及日本防衛範圍

台積電投資的熊本縣內還有2020年成立的日本西南地區的電子戰部隊，任務包括收集敵艦艇等部隊之週波數等電子參數，佈署電波妨礙的設備與誘導飛彈用電波，並且擔負陸上自衛隊的通信防護任務。該部隊的網路電子戰系統（Network Electronic Warfare System, NEWS）也具備高強度的網路防護能力，台積電新廠實際上已在其電子防護的範圍之內。近期還將引進地對空電子戰裝置，可發射同頻率電磁波干擾解放軍中國空警500和空警2000的機能，相關設施最遠將設置於與那國島，於無形之中守禦台灣東側的電磁防護圈。

日本西南防衛圈的南移同樣也是為填補台日之間的防衛圈的空窗，2023年9月23日，「友台派」的新任防衛大臣木原稔視察部隊視察自衛隊的熊本駐地，隨後前往沖宮古島與石垣島，強調持續強化西南群島防衛能力的重要性。10月份，日本防衛省宣布與美軍舉行「決心之龍」（Resolute Dragon）大規模離島防衛訓練，演訓計劃指涉「台灣有事，日本有事」的可能性。從有形的軍事準備到電磁空間，九州到台灣的「東亞矽島鏈」將以熊本為中心形成防衛圈，這使得台積電的存在超越經濟與產業層面的意義。

日本已在準備面臨潛在的印太衝突

自2022年以來，日本注意到俄烏戰爭的效應已外溢至印太地區，防衛白皮書有關台灣局勢的記載頁數比2021年版本增加。日本軍事和情報系統正在迅速提升能力，面對台海地區的潛在衝突猶如與時間賽跑，日本在印太地區的安全地位猶如北約的波蘭，作為美國的區域前沿盟友，勢必得建立應對台海衝突的緊急軍事機制，並且擴大整建基地設施和軍事資源的庫存。

面對潛在的衝突，日本加速在軍事和經濟的同步準備工作，並且與駐日美軍共用基地和資源，戰略意義上將形同波蘭在北約的前線地位。按照目前的規劃，日本於西南群島增建約130座彈藥庫、奄美大島及宮古島佈署射程70公里03式地對空飛彈，以及射程100公里的12式地對艦飛彈，形成立體化的防空佈署，與之相鄰的就是台灣北部的天弓3型防空飛彈。2024年日本的國防預算為560億美元，同年度的法國國防預算497億美元，德國則為734億美元，但這僅是以日本1% GDP的規模作為基礎，2027年將日本的國防預算將提升至GDP 2%，也就是1,100億美元左右的規模，屆時就相當於德法兩國的總合。

面對發展隱憂　需要台日建構自由廊道

為防衛台日之間密不可分的「東亞矽島鏈」資產，日本的防衛計劃具體表現在九州到北台灣之間的軍事投資與佈署，但是安全和產業的發展都面臨相同的人力資源問題。2019年的日本出生人口數破90萬人，即使20-39歲的人口有1%參加自衛隊，2030年時也難以維持18萬人的新血。日本的半導體產業和軍事人力同樣面對高齡化和少子化的問題，過去20年左右，日本的晶片相關產業工作者減少了五分之一，由於具備自由性和工作環境較半導體產業寬鬆，年輕人更樂意投入軟體開發的領域。

若要維持「東亞矽島鏈」的產業運作與防衛能力，兩國之間開放人口流動與減免關稅，打造自由貿易廊道是中長期的必需政策，台灣的半導體人才與養成體系才能與日本接軌，同時也才能讓台灣企業前往日本有足夠的競爭優勢。即使短期內有政治議題的考量，九州特區對新竹特區的境內關外政策也可作為試辦方案，從半導體領域逐步擴大人力與資源的交流，方能建構台灣與日本之間互惠互利的長久合作基礎。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