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為廷受訪表示,太陽花學運擋下服貿是對的,這是對台灣前途最重要的改變。(合成畫面/張哲偉攝、取自陳為廷臉書)
太陽花學運距今十年,當年學運成員各自精彩或各自經歷起伏跌宕,當年學運領袖陳為廷感受最為深刻,2021年他到美國名校塔夫茲大學(Tufts University)佛萊契爾學院外交與法律就讀,碩士畢業目前以一年實習簽證,在華府短期擔任地緣政治分析師。遠離台灣政壇多年,陳為廷難得接受專訪,回憶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第一個話題聊的卻是「檢討」。
「學運後很多檢討議場內學生的決策機制,十年前就是困難議題,一個運動有上萬人參加,到底要怎樣決定才是民主?」陳為廷聊學運,比起當議場英雄的快感,過程中的衝突折衷回憶更深刻,夥伴間不諒解跟外界對議場決策機制不民主的批判。學運結果對台灣經貿政治產生深遠影響,但對於當年參與者影響更多的是「運動傷害」,因此當聊起運動,他只能透過不斷檢討去療癒。
談起學運決策,他有點無奈,野草莓運動時訴求開放,變成每個會議成為沒效率的冗長討論。「太陽花是我們人生第一次遇到上萬人的運動、維持這麼長期,以前佔領運動頂多內政部睡一晚。」陳為廷說,沒想到一待24天,他們佔領議場期間經歷了類似悲傷五階段的抗爭心境轉折。
「一進去之後當然很亢奮,沒想過會成功佔領,前兩天認為很快達成目標,過了第一週,3月23日那天馬英九開記者會不給學生具體回應。」他說,過去野百合學運也是第一週就得到時任總統李登輝承諾,「後來發現好像沒那麼容易解決時,要長期抗戰,整個議場像是一個壓力鍋。」
壓力鍋快炸開了,當時外界把運動成敗讓2個不到25歲的年輕人扛著,加上議場內外隔閡,學生們才有了323攻佔行政院的決定。
「當時太天真,323原本以為佔領行政院廣場而已,低估當運動高能量、群眾沮喪不滿時做出怎樣的行動(指攻進政院建築物內),遠超過我們可以掌握,結果就是造成很多人身體、心理上都受傷,這是我們的錯誤。」陳為廷說,攻佔行政院之前有另一波計畫,就是3月23日下午打通立法院內外,升高衝突變成佔領整個立法院區,結果3月22日當天江宜樺要來青島東路旁探視,所以計畫沒能實現,社科院來跟議場派討論後,決定變成當晚衝行政院,他坦言,議場內的部分人都知道323行政院計畫,但預設就是兩個行動切開。
323攻佔行政院成了運動轉捩點,成功召50萬憤怒群眾上凱道,但仍未見馬英九、江宜樺給承諾,退場的轉機反而落在時任立法院長王金平4月6日的關鍵聲明「先立法、再審查」。陳為廷坦言,「太陽花運動當時沒獲得行政部門任何承諾,我們只能賭在王金平承諾上,要是有一天王金平撕毀承諾,那可能等於運動沒有成果。」當時立法院外面人越來越少,運動能量漸漸減弱,又有野草莓運動無疾而終的前車之鑑,這個承諾已經是當時得到最好成果了。
如今一晃眼太陽花運動過十年,台灣哪些現狀被改變了?陳為廷說,2014年馬英九路線圖很清楚先服貿後貨貿,接著談軍事互信機制、兩岸和平協議,都是寫在國民黨黨綱的連胡談會談路徑圖。因為九二共識至今沒有書面協議,如果馬政府簽了兩岸和平協議,等於白紙黑字把台灣鎖進去一個中國框架。
陳為廷說,屆時對全世界來說兩岸關係就是「一個中國」的內戰狀態, 「如果開戰國際要怎麼幫?台灣還是一個國家嗎?學運的關鍵是不只是阻擋經濟上的統合,還阻擋了政治的整合。」至今證明學運擋下服貿是對的路徑,因為中華民國台灣走在主權國家路線,獲得外交上的支持,降低了對中國經濟依賴,轉與世界各國經濟的合作,這是對台灣前途最重要的改變;另一點就是讓30~40歲世代的人參與政治,很多人第一次上街頭就是獻給太陽花學運。
2016年民進黨取得政權後,大量吸收社運人士進入內閣、部會組織,當年農陣的陳吉仲、蔡培慧、環團的詹順貴、洪申翰,因為知名關鍵運動者進入體制,這8年來社會運動氣氛低迷,從高中就搞運動的陳為廷怎麼看?
他坦言,318學運後為社運者開啟龐大從政就業機會,蔡英文總統很有意識地延攬社運人士進入內閣,也是運動影響,民進黨內有保守派也有進步派。內部有進步派、外面有學運後崛起的第三勢力政黨競爭,對政黨跟國家不是壞事。社運者進入國家體制,學習國家機器運作、治理國家,野百合時代沒有這個機會,但是2016年以後民進黨執政,開啟這個大門。
「但是當社運人士大量進入政府部門,就容易抽空社會運動部門。」他提到,美國社運組織就很健全、有完善的募款系統,不會因為特定對象進入政府部門,社運就失去金錢支持與能量。但是台灣很容易某個社運關鍵人士消失,組織運動無法繼續,過去有老師寫好論述,他們行動,民進等執政這幾年學校社運社團都倒光,持平而論,他認為這不是民進黨的問題,而是台灣社運環境應該更有韌性,推動改變才更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