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波已經被關押九年,他的妻子劉霞也形同遭到軟禁。(湯森路透)
四度遭到關押的劉曉波不是中國坐牢最久的異議人士,但即便過去沒坐牢的日子,他仍長期遭到監視。因此,如何面對如影隨形的國保警察,一度成為劉曉波的生活日常。關於這一點,作家余杰所寫的《劉曉波傳》有一段很生動的描述:
「我們面對的警察。脫了警服就是普通人,他的道德也不比普通人差,也不比普通人高,所以你跟他打交道的時候,他想用野蠻的方式激怒你,你偏不被激怒,反而要用自己的文明方式去抑制他的野蠻和激發他身上人性的東西。」
「如果警察罵你,你反過來罵警察就是一條狗。這麼罵,不僅會激怒他,還會把他的道德包袱一下子就放下了,他會想,你都罵我是狗,狗的本性就是咬人,那我就當條狗給你看看。那種道義對他的壓力感就一點都沒有了。」
如果把警察當成中國政權,劉曉波這種「不把警察當敵人」的理念貫穿了他過去30年推動中國民主化的想法。在八九民運的「六二絕食宣言」裡,劉曉波提到:「我們絕食,呼籲中國人從現在開始逐漸廢棄和消除敵人意識和仇恨心理,徹底放棄『階級鬥爭』式的政治文化,因為仇恨只能產生暴力和專制。我們必須以一種民主式的寬容精神和協作意識來開始中國的民主建設。」
八九民運過了20年後,劉曉波因倡議《零八憲章》即將入獄,他發表了《我沒有敵人──我的最後陳述》,這份傳揚四方的最後法庭陳述寫道:
「仇恨會腐蝕一個人的智慧和良知,敵人意識將毒化一個民族的精神,煽動起你死我活的殘酷鬥爭,毀掉一個社會的寬容和人性,阻礙一個國家走向自由民主的進程。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夠超越個人的遭遇來看待國家的發展和社會的變化,以最大的善意對待政權的敵意,以愛化解恨。」
「我期待我的國家是一片可以自由表達的土地……在這裡,多數的意見和少數的意見都會得到平等的保障,特別是那些不同於當權者的政見將得到充分的尊重和保護;在這裡,所有的政見都將攤在陽光下接受民眾的選擇,每個國民都能毫無恐懼地發表政見,決不會因發表不同政見而遭受政治迫害;我期待,我將是中國綿綿不絕的文字獄的最後一個受害者,從此之後不再有人因言獲罪。」
在這一次的《最後陳述》之後,劉曉波再也沒有機會對外述說任何的想法。即便2010年挪威的諾貝爾委員會將和平獎頒發給他,表彰他在中國長期推動人權與民主化運動的努力;十五位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連署發表公開信,要求中國政府釋放劉曉波,他依舊無法走出共產黨的牢獄。直到前天,中國官方證實,劉曉波因為罹患末期肝癌,已獲准保外就醫。他的妻子劉霞哭著說:「(劉曉波)不能動手術了,不能放療,不能化療了。」
劉曉波說他沒有敵人,其實是的。他沒有軍隊、沒有武裝、沒有上街抗議、沒有組織群眾,他只是教書的人,用文字述説他對中國未來的理想。不過,關押他的中國政府卻怕他怕得要死,對他敵意滿滿;身繫囹圄的九年期間,劉曉波的幾名委任律師從未能見他一面,家人只能每月看他一次,完全沒有「犯罪」的妻子劉霞幾乎同樣遭到軟禁監視。劉霞數年前就透露劉曉波有肝病了,但最後被放出來就醫時,已是肝癌末期。要說中共政權對他「恨之欲其死」,庶幾近矣。
劉曉波當然是沒罪的,有罪的是那個箝制言論、欺凌人權,把人民視為仇敵的統治者。試想,能夠把一個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關押到肝癌末期才釋放的中國政府,與一個把美國人囚禁成植物人的北韓政權,有任何程度上的差別嗎?如果你對金正恩政權感到不可思議、譏諷調侃;又怎麼可能對那些「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懷抱任何憧憬理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