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參與「白紙運動」的年輕人被視為是有勇氣反抗中共高壓控制的「特殊新生代」,既然如此,不才更值得台灣學生深度交流認識?(美聯社)
前總統馬英九將在4月初訪問中國,並參照去年安排,本次亦邀請20名「大九學堂」學生一起前往,馬辦稱或可藉由大學生們的接觸、了解,進而增加情誼,以降低未來發生(兩岸)衝突的可能性。這四段論看似成理,但台灣、中國學生(大學)彼此來來去去已至少交流20年,為什麼20餘年後,共機、共艦又更頻繁擾台?問題顯然並不在「大學生交流」,而在別處。
以大學生交流降緩兩國緊張關係,美中過去也曾很熱衷此法。尤其2008年歐巴馬上台,對北京抱著很大希望,當時便是將「學術連結」作為雙邊建立新關係的重要工具。2010年,國務院在一項計劃中,還打算要在5年內送出10萬名美國學生到中國,以培養他們成為「下一代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反之,到了2015年歐巴馬卸任前夕,美國已有30%的國際學生來自中國,比例之高,在多所學校都相當突出。
當時不少美國學者認為,「雙邊(大學生)交流可增強美國實力,且有利於美國和中國處理兩國關係」。自2012年習近平上台後,倒是逐一出現了這句話的反證,美中關係也更現緊張。
問題就在美國縱然希望藉由交流,為自己培養新一代中國問題專家,但基本上仍屬於「中性養成」,意即在美國學術、言論自由的信仰(包括法治、制度)下,「美國大學生」在轉換成「中國問題專家」間,自然被容許存在高度開放式發展,很難刻意將誰導向「親中派」或「反中派」。
相反的,中國的大學因長期受到黨和行政部門雙重管理,儘管中國大學生也同等具備西方學生的思考多樣性,但在中國,高等教育的任務除了為促進創新和研究,更要「透過思想政治教育和對教學、教材的控制,去確保學生符合黨的政治社會化」。進一步說,中國學生的「多樣性」表現在創新和研究上當然沒問題,至於後者,會否讓他們的學生到哪都背負著黨國責任,就值得商榷。
按照瑞典中國研究專家斯文森教授的說法,中國的高等教育(大學)主要是為培養忠誠(對共產黨)的一代。就連習近平自己都不只一次強調了:「青年是黨的生存和中國未來的核心。」其中對「黨」的忠貞,甚且還置於「國家」之前。
2013年,習近平正式成為中國國家主席,好巧不巧,那也是中國校園公共批判領域出現大幅限縮的分界。當年中共中央辦公廳曾向各大學發出一份教學指導,列出研究七大禁忌:憲政民主、普世價值、公民社會、新自由主義、新聞自由、歷史虛無主義,以及質疑中國社會主義制度和道路。而後,中國各大高等學校還紛紛成立「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自此,其思想政治教育已不光是「研讀(究)馬克思」,還要遵囑習近平怎麼說。
《紐約時報》去年11月曾以「中美學生交流能否經得起地緣政治考驗」為題,對因為地緣政治對峙局勢,進而削弱中美兩國各層面的學術合作提出警訊。內文所說並非沒有道理,著眼的,也和馬英九「藉由大學生接觸、了解,進而增加情誼,以降低未來兩方衝突的可能性」相仿。
正常情況,這一推論(期待)確實有機會發生,但這篇報導簡短數語提到的「在習近平領導下,學術自由的限制有可能擴大到外國在華辦學的校園」,雖僅被記者當成「中美學術交流卡關原因之一」,卻可能才是真正無法遂行那「四段論」的關鍵。去年在這篇報導之前,斯文森在一份報告(Chinese Youth and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中寫道:「在高等教育中,習近平更關心的是青年對中共的忠誠」。例如自1989中國民運後,中共對高等教育很大使力環節,尤其在盡可能抵銷校園內來自西方思想所觸發的民主認同。
基於上述認識,當馬英九帶著台灣學生訪問中國,對方無論來自哪所大學,在必然「受關注」下,他們所能表達出的友善情誼,能有多大程度可突破「習思想」的界定?遠的不提(89民運),2022年,許多中國大學生因抗議政府清零,進而發起所謂的「白紙運動」近乎蔓延全國,而今他們安在?馬英九不好奇?他不會希望那些隨他「訪中祭祖」的台灣青年,可藉這次機會幫忙問問?畢竟,那些年輕人被視為是有勇氣反抗中共高壓控制的「特殊新生代」,既然如此,不更值得台灣學生深度交流認識?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