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以來，對關心中國政治事務的人來說，是有點難過、煎熬與憤怒。那位海內外著名的劉先生，劉博士，劉「黑手」，生死存亡讓人寢食難安。民間的關懷與熱情，是否能撼動萬惡的黑洞，從以往歷史經驗上看，顯然夠嗆。當然，我們可以如中國當下的一些基督聖徒，跪下高喊一萬次「哈利路亞」，也可以虔誠地跪拜菩薩，請求普度眾生，或許可能真有神跡。只不過我印象中，中國人的信仰從來沒有靈過，大饑荒時沒有，文革時沒有，前幾天四川全村被活埋的沒有，現在和以後會有嗎？

四不像的中國式宗教信仰，越來越令我懷疑已經演化成了專政集團的愛心工具，美其名譽愛人愛己，甚至今天還抱著劉博士早些年的「我沒有敵人，我沒有仇恨」，以為自己既瞭解曾經的劉博士，也非常洞悉今天的劉博士。這些偽宗教偽中國式曼德拉的說理，在當下只能被持續打臉。

不自知的人，內心裡大概永遠沒有基本的是否觀念與政治博弈。我看到不少人引經據典大談劉博士的真理名言，寫下來這樣一段話：一個人一生中有過對體制的誤判，很正常，我們不必苛求。但，今天純潔的聖徒們再拿劉先生多年前的「我沒有敵人，我沒有仇恨」去闡釋當下，我傾向認為，這種吃人血似政治主張不是一般的滑稽。

對體制曾經的誤判，大概是絕大多數這裡人的必經之路。我們都曾在某個年齡段某個時間段傻過，非常正常。拿今天的標準來要求昨天劉博士之言，顯然是不合適的，劉博士已經為了前景命運掙扎、拼搏，以至於鋃鐺多年。值得敬仰！

但劉博士昨日的話，今天再被不少人傳播朗誦乃至於大談特談「我沒有敵人，我沒有仇恨」，如果從政治反抗角度，這當然是大錯特錯，甚至於異常滑稽。也有人跟我說，劉博士當時的語境不是指政治反對，而是指精神哲學。劉博士講這話討論無意義，我們關注現實角度，不少人對這些話的悲情傳播無疑都是在消除破局力量。

從政治反對而言，如果「我沒有敵人，我沒有仇恨」，那整個社會聽話就好，談什麼改革，談什麼變革，談什麼人權，因為你已經認同了一種虛無主義的豬狗生活。

從政治反對來說，如果「我沒有敵人，我沒有仇恨」，那納粹不該被清算，那抗日抗什麼呢，那死傷幾千萬的大饑荒和數億的文革，談什麼真相呢？反正人都死了，反正也沒有敵人，沒有仇恨。

從政治反對來說，如果「我沒有敵人，我沒有仇恨」，那當下為什麼要反對朝鮮呢？那普世價值跟奴隸制度有什麼區別？

如果一個人所遵照的和平理性非暴力不合作是這樣的「我沒有敵人，我沒有仇恨」，我直白點說，這種方式的反抗，真不如跪下來高呼萬歲爺實誠。都什麼時候了，還打著這樣的和平理性，想想也是喝多了。

我旗幟鮮明說，我有敵人，我有仇恨。隨便聖母如何鄙視，我就是有敵人，我就是有仇恨。

如果一個社會正常路徑走不通後，一些人還在鼓吹繼續上訪繼續走，那可能不是傻的問題，更可能是大壞。所謂天道與人道人性，就在於，面對最黑暗的時候，你要奮力搏擊，即便死傷肉身，至少也嘗試過不做奴隸。

今天有朋友說：博士被「硬埋」9年，一旦脫敏，必是時日無多，和朝鮮釋放的那位美國遊客一樣。自由派知識份子大多被自己的蒙汗藥麻翻，一方面憤於一盤散沙的民眾，一方面又標榜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只能靠渲泄悲情掩蓋懦弱，無意中傳染的是絕望，後果等同於主動維穩。

劉仲敬先生說：窩闊台大汗有一句名言，我沒有敵人。這話的原因，是中書企圖阻止他慷慨賞賜。他有底氣說這話，因為他已經勝利。中國侵略者是卑鄙的苦力，只聽得懂征服者的語言。「滿洲愛國者」要吸取滿洲國先烈用生命買來的教訓，不要忘記自己是征服者的繼承人，只能用征服者的語言跟苦力交流。

這世道，想起那時20多歲的汪精衛的詩：「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飲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我在想，如果晚清時，一些人也大談「我沒有敵人，我沒有仇恨」，是不是大清朝能持續執政下去？想起劉博士今日遭遇，感慨「我沒有敵人，我沒有仇恨」現在正在吃人血啊。

※作者為香港政治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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