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假期間在日本景點，隨處都能聽見台灣人的口音，彷彿沒有出國一般。與此同時，今年過年墾丁訂房率僅6成，創下15年新低，全國各地平均也約5成而已。

就有網友比較，過年住一晚墾丁五星級飯店要價上萬元，沖繩便宜了約一半。還有網友抱怨，高雄大港開唱期間，只一個床板大小的青年旅館一晚2700元，氣的高雄觀光局長親自來留言「請直接告知我是哪家」。

近年來國內旅遊屢被指為坑殺遊客，民眾便嘲諷「有錢才玩國旅，貧窮只好出國」。這番玩笑話恰恰體現在統計數據裡，去年國人出境1180萬人次，旅客來台649萬人次，觀光人次逆差高達1.8倍，收支逆差更上探2167億元。

這之中，以鼓勵休假、振興觀光為名的國民旅遊卡，21年來挪移公務員的加班費挹注給觀光業，卻扶植出一手索求補貼，一手哄抬價格的產業格局。如今，該是思考國旅卡退場的時候了。

政府員工加班費，化身經濟低迷救火隊

最初，國旅卡並不是為觀光而生的。公務員跟其他行業一樣，只要滿一定年資便可獲得一年數天的特別休假，但早期有些人會刻意不休，等到年底再一次換取「未休假加班費」，心態上早已視為薪資的一部分，也造成國庫沉重的負擔。

1996年起，政府便規定每年休假至少有7天不能換錢，美其名為「強制休假」；再略施8000元以為補償，粉飾稱「休假補助」，這麼替代之下就可節省原應全額支付的未休假加班費。

1999年921地震重創觀光業，扁政府便於2001年提高為14天、1萬6000元，但公務員必須拿出消費單據實報實銷，不少人就在休假購買日用品或家電來報帳，而非觀光旅遊。

為對付這種現象，2003年國旅卡正式登場，要同時滿足「在工作縣市以外」、「跨兩日休假」、「向特約觀光旅宿業」3項條件才能刷卡。然而，重重限制讓員工休假時滿腦子想的不是如何放鬆休閒，而是怎麼連過三關銷掉這1萬6000元。

2008年爆發金融海嘯，百業蕭條之下，馬政府為刺激內需，便取消「異地隔夜」刷卡限制、放寬消費一般行業、新訂休假與例假相連可加倍銷帳。結果，每逢週五就有大批公務員湧進飯店買麵包，除夕前一夜甚至排隊到晚上10點，被業者戲稱為「國旅卡的週五效應」。

種種亂象上了媒體，營造出「爽刷國旅卡」的負面形象，民眾紛紛誤以為國旅卡是給公務員的賞賜，連2016年甫上任的政務委員張景森都不明就裡的譏為「購物卡」，更規劃限縮為參加國內旅行團才能刷卡，以填補陸客銳減的缺口。不料引來公務員留言灌爆張景森臉書，才逼使政策折衷，改成8000元限刷觀光旅宿業、8000元維持一般行業。

不過，刷個卡還要小心翼翼的調配哪筆是觀光額度、哪筆是自由額度，實有悖社會常情，因而廢除國旅卡的呼聲不斷。到了2020年爭議再起，但政府只縮短強制休假為10日、不限於休假日刷卡，其餘不變。

賠上巨大社會成本，製造無效率的補貼方式

不管哪一任政府，只要遇到產業低迷，就把歪腦筋動到公務員身上，導致國旅卡像違建一樣不斷往上疊加限制，以及受到不同利益板塊擠壓而變形。隨著制度越複雜，就越讓人無所適從，甚至誘民入罪。

廉政署曾統計，從2005到2015年之間，共發生2979件相關犯罪，以購買非特約商品、變換現金、事後退款、重複報帳、出國旅遊為多。然而，起訴僅有3.6%，緩起訴33.9%，不起訴達58.6%，代表檢察官認為大部分的犯罪惡性並不重大，多屬誤觸法網。

賠上的不只個人名譽及司法資源而已，還耗損大量行政人力，包括前端的觀光署要簽約商店銀行、中間的人事室要審核消費報帳、後端的執法者要稽核監督不法等。觀光署曾統計平均一年國庫要支付78億國旅卡費，但前述的隱藏成本都沒有被算進去。而來來回回消耗那麼多行政資源，卻養出一批仰賴補貼、難以斷奶的觀光大業。

至於用國旅卡取代未休假加班費，一年可以省下多少錢呢？人事總處的答案是27億。對比台灣GDP從2016年17.5兆成長到23兆元、中央政府總預算來到2兆8818億元新高、7年內3度為軍公教調薪共11%年增824億元支出，在在證明官方過去所稱的財政困窘，已成為過去式。

27億加班費對國庫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78億國旅卡費對產業而言也是杯水車薪，但是對個別員工所付出的血汗，卻攸關勞動正義。

如今公務員的工作量早不可同日而語，加班無度、過勞病倒、職災殞命的比比皆是。連加班補休都用不完了，何況是特別休假，若繼續強迫他們在營休假、拿加班費刷卡，不啻是懲罰工作認真的人。

換錢、給假、積年資，擇一償還正常勞務對價 

休假本是員工私事，卻遭雇主強勢介入休假的安排方式，代表國旅卡的真實目的並不是鼓勵休假，而是進行大規模的財富移轉。但理論上，針對特定對象的資源重分配，必須具有因果關係，例如菸捐用於衛生福利、資源回收基金用於廢棄物管理、奢侈稅用於抑制房價等。而加班費與觀光業之間，明顯欠缺正當合理的連結。

再從公共行政、企業管理、人力資源、勞工勞動等學理基礎，或先進民主國家的實務經驗，也找不到國旅卡的參照依據。更弔詭的是，法官同為公務員，卻享有免受剝奪加班費、刷卡不限觀光業的特權，揭穿了國旅卡制度從頭到尾就是政治性決定，毫無邏輯可言。

去年8月「113年度中央政府總預算案」出爐後，蔡英文信心滿滿的表示：「台灣的總體經濟規模變得更大了，整體國力變得更強了，讓政府有能力做更多事」。放眼未來，政府若仍有意持續扶助觀光業，應撤出國旅卡，以更直接有效的方式介入市場。至於公務員的未休假日數，有3個可行方案：

1. 所有未休假日數都可以換成未休假加班費。

2. 次之，開放無限期累積未休假日數，至離職或退休前一次請掉；同時修改任用法規，允許機關自舊人請假日起即可任用新人，無須等到舊人真正離退。

3. 再次之，可將未休假日數計入達成退休條件的年資，但不計入退休金的計算中。但此方案將增加大量管制成本，並非上策。

上一次修正國旅卡制度是2020年蔡英文第2任期開始之前，4年後換賴清德走馬上任，如果賴自詡是重視勞動正義、產業轉型的團隊，就從國旅卡退場開始。

※作者為台灣公務革新力量聯盟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