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丁願意與年紀差距足以為子的金正恩駕車,俄朝關係的迅速升溫恐不在北京被知會的範圍。(美聯社)
俄烏戰爭爆發以來,俄國成為伊朗與朝鮮之後第三個近乎於被西方全面制裁的國家,若加上遭到美中貿易戰制約,以及歐盟「去風險化」政策所制約的中國,四國即使未成為行諸條約的同盟,也已在事實與西方國家主張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處於對立面。對於正與西方國家直接衝突的俄國而言,尋求中國、伊朗與朝鮮作為外援符合現實主義邏輯,同時也符合傳統的地緣政治理論,坐擁心臟地帶的國家若能進入邊緣地帶,將能稱霸歐亞大陸。
中伊朝三國對於俄烏戰爭的參與程度不一,其中伊朗與朝鮮已長期列入西方制裁名單,已無再可被罰者,以不避諱地提供殺傷性武器。伊朗提供的「見證者-136」無人機已在烏克蘭戰場上歷練有成,並且發展出升級型號;朝鮮製造的俄系飛彈與常規火砲彈藥早已進入無情戰場。
2023年9月在俄國阿穆爾州舉行的俄朝首腦會談,更進一步協助朝鮮翻新火炮與彈藥的生產線,並且開始技術轉移部份的航空與航太技術。這些合作清單是朝鮮長期以來渴求的軍事科技,也為金正恩政權打了強心針,使其得以悍然面對韓國。
當年11月份,朝鮮便暫停《919軍事協議》,2024年1月15日進一步宣布解散和平統一委員會,至今仍持續穢物氣球攻勢,原因之一在於朝鮮得到俄國的支持之後有能力藐視韓國。俄國作為地區大國的影響力仍足以為朝鮮援已為用,製造朝鮮半島緊張情勢,但這並不一定符合北京的戰略利益。
北京與西方國家的正向互動在普丁看來並不是在實踐「全面戰略夥伴關係」,如何進一步將北京拉入俄烏戰爭的地緣政治衝突,壓縮戰略選擇空間,使中國沒有退場的機會,這才是普丁出訪背後的小心思。
由於北京與朝鮮和伊朗的處境完全不同,並未與西方全面決裂,而且在名義上仍在進行烏克蘭的和談工作,同時也積極在中東與其他地區尋求地區衝突的調停。美中關係在對立中仍保持接觸,並未切斷高層聯繫,6月份的香格里拉會談後恢復軍事熱線,南海與菲律賓的衝突也僅重現與中印衝突同等級的冷兵器對峙。
北京方面尋求與西方改善關係的機會,即使出口俄國具備軍民兩用性質的商品,也盡量迴避西方不得出口殺傷性武器的底線。另一方面,北京在俄烏戰爭的事務上與法國頻頻保持聯繫,5月7日的高層訪行程不僅輕鬆自然,在法國的安排下還得以展現夫人外交。但是在普丁的眼中,法國是主張派兵前往烏克蘭最力者,並不樂見北京與法國的親密互動,因此特別在北京高層訪歐期間再度以「核訛詐」幫中國「穿小鞋」。
普丁與金正恩親密的駕車互動,讓人憶起2007年普丁與布希在緬因州別墅的親密互動,同樣也是駕車出遊的劇碼。反觀俄國與北京領導人會晤超過40次,卻未出現過兩國領導人共乘一車之舉,但是普丁卻願意與年紀差距足以為子的金正恩駕車,俄朝關係的迅速升溫恐不在北京被知會的範圍。
普丁打破過去10年對朝鮮發展核武的消極態度,並且與朝鮮簽訂「全面戰略伙伴關係協議」,當一方受到侵略時將軍事介入。雙方的安全合作層級仍不及冷戰時期的《相互防衛條約》的攻守同盟,但是北京並未與俄國和朝鮮簽署過類似性質的協議,倘若俄朝兩國陷入東北亞衝突,近在千里之內的華北與東北地區可不比人口稀少的俄國遠東地區。
在俄國提供朝鮮的軍事技術當中,最能迅速朝鮮提升核武能力的是彈頭重返大氣層技術,這是應對美國戰區飛彈防禦的有效手段,僅是以常規發動彈頭試射便足以讓日韓兩國憂慮。俄國協助升級朝鮮軍工產業,主要目的是為提供烏克蘭戰場所用,據西方情報機構估計,朝鮮已提供超過500萬發彈藥,以及短程彈道飛彈。
俄國提供朝鮮翻新與升級工業能力的機會,並且引進朝鮮勞工加以培訓,事實上削弱北京作為朝鮮主要援助者的地位,在朝鮮半島對話的影響力將相對下降,便無法發揮以往對朝鮮的強大影響力作為與美國談判的籌碼,少了朝鮮半島這張好牌,也同樣降低對日韓的影響力。北京即將失去以往面對朝鮮的強大影響力,無法對日韓作出保證中也將加速日韓強化軍事能力的腳步,各方對朝鮮半島問題的議價能力也將重新洗牌。
普丁出訪越南同樣也是給北京難題,越南作為北京在南海議題的主要競爭者之一,長期以來所憑藉的就是佔有60%至70%的俄製軍備。俄國向越南提供岸基導彈系統、六艘基洛級潛艇、Su-30系列戰鬥機,近期又有可能以引進F-16戰機為引,向俄國爭取更先進的戰鬥機。本次訪問行程,俄國與越南簽訂在南海合作開採石油的協議,越南也有意取得俄國的海事設備與船艦,並非是經歷過中越戰爭的解放軍所樂見的發展,越南與菲律賓加速升級海上力量,便是相對削弱中國在南海的影響力。
俄國也與越南商討加入金磚集團事宜,增加自身在「全球南方」社群的話語權。即使俄越合作沒有排他性,也形同在中國擘劃的「多極世界秩序」(Multipolarity)之中,建構一個屬於俄國的「多極世界秩序」,中俄雙方同吃「全球南方」的國際事務大鍋飯,並不會是北京所樂見的發展。
俄國以中國周邊國家為牽制手段,除了朝鮮和越南以外,最重要的對象是與中國有邊界糾紛的印度。但是根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SIPRI)的數據顯示,印度進口俄國的武器份額約佔45%,目前仍是第一位,但是法國迅速的爬升到29%左右。
近年印度看似逐漸選擇俄國以外的軍購夥伴,同時也引進俄國的技術與能力,印度製造的俄系武器卻逐漸取代進口成為大宗,在俄烏戰爭之後更為明顯。由於俄國的產能轉移己用,只能改以幫助印度設置本地產線,而印度將因此獲得俄系軍備的在地化製造能力,這一情形與朝鮮類似,只是產品不出口俄國。
中國鄰近的朝鮮、越南以及印度都因為俄烏戰爭而從俄國獲益,普丁此次出行更額外在南海問題埋下不利於北京的種子。中俄兩國的「全面戰略夥伴關係」各有盤算,但是已無從失去的普丁可能更勝一籌,並且逐漸壓縮北京的戰略空間,使其苦於如何打好算盤,避免在俄國與西方之間進退失據。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東協經濟貿易文化發展協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