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國外媒體引述消息人士報導，台灣海軍艦艇日前以不期而遇的方式，在公海上與美國海軍進行操演。從內容來看，雙方進行的是最基礎的身份識別、通訊與補給訓練，但這已經是台灣多年來的重大突破，當然也引起中國的不滿抗議。台灣會面臨這樣的困境，關鍵原因在於中國的不斷打壓，導致台灣與世界上的多數國家都沒有正式外交關係，往往讓台灣軍方難以與國外部隊交流，更遑論進行聯合演習。長年下來，不只讓台灣更顯孤立，國軍缺乏與外界的交流，也難以獲得新的作戰觀念與知識。雖然這幾年來，隨著台海情勢升溫，美國積極協助台灣提升防衛能力，不只出售更先進的武器給台灣，也派遣教官到台灣駐點，或邀請國軍部隊遠赴美國參與訓練。但這種方式的作用仍然有限，遠不如日、韓、菲等周邊國家，與美軍頻繁進行聯合演習的效果。

美中之間曾有不成文的默契

那為什麼美國不願意與台灣進行聯合演習，這除了是遵守美國的一中政策，另一個重要因素，在於美、中兩國在台海問題上的默契。過去中國的軍機不飛越海峽中線，美國就不派遺軍艦穿越台灣海峽，中國不在台海周邊進行有針對性的軍事活動，美國也不會與盟國在台灣附近地區，進行反制意味濃厚的聯合演習。這種互相牽制的手段，讓中國有所忌憚，此次美國故意放出與台灣海軍艦艇進行演訓的消息，很可能是要反制中國派遣海警船，不斷侵入金、馬兩地禁制水域的挑釁行為。未來中國如果進一步逼迫台灣，故意侵入台灣的24海浬鄰接區，美國可能會有更大的動作，如派遣軍艦訪台。甚至解放軍的軍機，如果真的挑戰台灣的領空，導致情勢升級，美軍就有可能在台灣與國軍進行聯合演習。同時不少美國智庫與學者也呼籲，美國應該明白宣誓，如果中國真的武力犯台，美國將會立刻與台灣恢復外交關係，以嚇阻中國蠢動。

美國的這種策略，往好處來看，在一定程度上的確讓中國投鼠忌器。在九六年台海危機後，中國軍機打破過去不出海活動的限制，出現在台灣海峽上空，仍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遵守海峽中線的默契，未曾在中線以東活動。但這種作法的壞處也顯而易見，因為中國可以不斷在邊緣試探，來測試美國的底線，或趁美國分心處理國際上重大事件之時，利用各種藉口，來步步進逼。這最好的例子，就是俄烏戰爭的爆發，與美國眾議院前議長裴洛西訪台，都讓中國得到機會，一舉突破海峽中線，並在台灣周邊進行演習。隨著最新一次的「聯合利劍2024A」，已經可以看出，中國正打算將這種演習變成常態，還打算進一步執行登船臨檢，來達到封鎖台灣對外航線的目的。但美國囿於過去的政策，反制手段緩慢而節制，無疑是默許中國的挑釁行為，對台灣極為不利。

美國擔心一旦強烈反制，可能會讓情勢迅速升級，反而不利控管危機。中國也充份利用這一點，在恫嚇台灣的「聯合利劍2024A」演習結束後，立刻派遣外交使節到美國進行遊說，淡化其嚴重性。這種軍事與外交手段相互掩護的手法，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過去在國共內戰中屢見不鮮，最後也讓中國共產黨順利贏得最後勝利。中國一方面利用美國不希望情勢惡化的心態，來說服美國按兵不動，另一方面加強圍困台灣的準備，並利用這場演習來煽動疑美論，塑造解放軍只要封鎖台灣，台灣將孤立無援，國軍也無力保護台灣的輿論氛圍。希望從內部瓦解台灣社會的民心士氣，最後不戰而降。雖然就目前情況來看，中國的認知作戰並沒有那麼成功，但卻在不斷進步中。台灣身為一個以言論自由為傲的民主國家，實在很難禁絕這種統戰流言在台灣四處流竄。

美軍以鉗形戰術截斷中國攻勢

當然，美國面對台海的嚴峻情勢，也不是毫無準備，在無法與台灣進行聯合演習的情況下。美國目前的方案，是以鉗形戰術來包圍台灣這個海島，這從美軍近期的部署規劃與演習地點，已可看出大致的輪廓。就以美國海軍陸戰隊新編成的濱海作戰團為例，第一個位於夏威夷，第二個在台灣東北方的沖繩編成，而最新成立的第三個，雖然仍在夏威夷、關島等地訓練，但在近期的演習中，已被派往菲律賓，並踏勘多個小型島嶼，以熟悉當地地形。很明顯美國海軍陸戰隊未來計畫在台灣的北方與南方，各部署一支濱海作戰團，執行「以海制陸」的戰略。而美國海軍、空軍與陸軍的作法也非常的類似，運用美軍偵察能力獨步全球，長程打擊火力強大的特點，在平日無法派兵進入台灣，也不能與國軍部隊進行協同作戰演練的不利情況下，嚇阻中國武力犯台。

這種鉗形戰術的優點，是位於台灣北方的美軍，能封鎖宮古海峽與台灣海峽的北端入口，並牽制中國北部戰區的兵力，使其無法南下助戰。解放軍在顧慮美軍介入之下，就不易在台灣北部建立安全的空中走廊，讓空降或機降突襲台灣政經中樞的可能性大幅降低。而在台灣南方的美軍，可以封鎖巴士海峽與台灣海峽的南端入口，阻止中國南部戰區的部隊從高屏一帶登陸，奪取高雄港，牽制在南部的國軍部隊。一旦台灣海峽的南北兩端都被美軍封鎖，中國東部戰區的登陸船團恐怕就很難安全越過台灣海峽，而不遭國軍部隊狙擊。解放軍近年來積極演練封鎖台灣的方式，希望以反介入戰術，阻止美軍馳援台灣。不過美軍也採用了相同的策略，以鉗形戰術封鎖台灣海峽，截斷中國武力犯台的攻勢與路徑，而不用踏上台灣一步，將政治上的問題降到最低。

但這種鉗形戰術也不是完全沒有缺點，最重要的問題，是日本與菲律賓政府在戰時是否會立即同意美軍使用國內的軍事基地，做為介入台海戰事的跳板，有非常大的隱憂，因為日本與菲律賓都不想捲入戰火之中，無端受到中國攻擊。其次是美軍與國軍部隊，平日缺少共同演訓的基礎，在戰時無法分享作戰資訊外，更有可能出現誤擊的風險。雙方的指揮系統是否通暢無阻，也未經歷過考驗，這些都是台灣長期遭到孤立所造成的結果。對中國來說，這正是不斷施壓、孤立台灣的目的，所以在武力犯台前，中國很可能會使用外交施壓或經濟利誘等手段，來嘗試影響日本與菲律賓政府的民間輿論，塑造日本與菲律賓不應介入台海戰事的社會氛圍。這從日前中國駐日大使，公開恫嚇日本介入台海問題是將日本民眾帶入火坑，引起日本朝野不滿，已可見一斑。

中國也用同樣的方法，不斷指控美國依台灣關係法，提供台灣自衛能力，是在掏空美國的一中政策，並利用這種手段，來限制美國與台灣的軍事合作。這在一定程度上，的確已產生效果，一些比較溫和的美國智庫與學者們，都傾向認為美國繼續維持戰略模糊，避免直接挑戰中國的底線，可以確保台海的穩定。卻沒有警覺到，中國正藉此孤立台灣，不斷以窒息戰略，慢慢削弱國軍部隊的戰力，長期來說，會讓中國更有信心武力犯台。同時，中國的底線是不斷推進的，就像故意曲解聯合國的2758號決議一樣，將台灣排除在國際組織外，已形成無法挽回的惡果，即使今日美國政府不斷呼籲，也無法扭轉現狀。中國現在一樣在擴大解釋與曲解美國的一中政策，並利用法律戰與輿論戰來削弱美國對台灣的支持，這其實都是想圍困台灣，來達成中國的目標。

台灣軍隊不能被孤立

面對這樣的不利情勢，台灣處於非常被動的地位。畢竟台灣不願意被貼上麻煩製造者的標籤，所以不易主動出擊。在中國進行軍演、步步挑釁時，國軍常常只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甚至在與國外的交流上，國軍也十分謹慎，即使有些國家主動釋出善意，台灣仍然自我克制。比如過去海軍的敦睦艦隊，曾在航經友邦港口時，有機會與他國海軍進行短暫交流，但最後卻選擇主動放棄，避免影響到兩岸關係。只是委曲求全並沒有辦法換到中國的善意對待，反而處處設限。隨著國際情勢的轉變，台海的和平穩定已成為舉世關注的議題，台灣也獲得更多國家的支持，要如何轉化這些聲援的力量，成為國軍對外交流的機會，需要國防、外交與國安單位仔細思考。台灣除了繼續爭取美、日等傳統友邦的支持，擴展新的軍事合作對象，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例如最近荷蘭皇家海軍派遣一艘七省級（De Zeven Provinciën class）飛彈巡防艦卓普號（HNLMS Tromp , F803）到印太地區，除了參加今年的2024年環太平洋演習外，還先到東海與黃海，執行聯合國對北韓的海上禁運任務。沒想到卓普號穿越台灣海峽後，在東海遭到中國戰機與直升機的近距離騷擾，荷蘭國防部稍後證實了這個消息，並提出嚴正抗議。中國會這麼做，可能的原因有三個，一是卓普號之前才在南海一帶，與美國海軍一起進行聯合演習，讓中國極為不滿。二是過去荷蘭皇家海軍的艦艇，會選擇從台灣東部海域北上，不會直接穿越敏感的台灣海峽。三是今年的環太平洋演習，應該會非常有針對性，而荷蘭繞過半個地球來參加，也令中國難堪。這幾個原因導致中國出手恫嚇卓普號，也引發中國與荷蘭的齟齬，等於出現了台灣能著力的空間。

當然，台灣不應主動挑釁，也不適合草率介入，讓支持台灣的友邦為難，但在這種情勢下，台灣如何低調地爭取與荷蘭進一步合作，甚至提供必要的情報協助與相關支援，都是國軍可以嘗試的方向。未來還會有更多歐美國家的船艦，響應美國的自由航行政策，航經台灣海峽，如加拿大政府已經宣誓，明年也會派遣更多艦艇，穿越台灣海峽。台灣要如何訴諸國際輿論，強調台灣部隊遭到孤立，極不利於維護台海和平，台灣與更多國家進行軍事交流，絕不會影響美國的一中政策與戰略模糊，反而更能嚇阻中國蠢動，這需要新政府的智慧與努力。隨著文人國防部長的就任，已展開一連串的改革，國軍在許多領域，也該展現新思維。如何讓國軍突破被孤立與打壓的不利處境，反制中國越來越緊縮的封鎖與軍演，應是接下來最為重要、也最為優先的工作。

※作者為軍事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