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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黨勝選的背後:英國選制弊端

施芳瓏 2024年07月15日 07:00:00
英國的「簡單多數票當選」制度,已經與現今的民意脱鉤,無法體現「代表性」的民主精神。(美聯社)

英國的「簡單多數票當選」制度,已經與現今的民意脱鉤,無法體現「代表性」的民主精神。(美聯社)

7月 4日是美國脫離英帝國而獨立的紀念日,也是2024年英國大選日。月前,為了參與觀察,我分別幫了一位保守黨 (Conservative Party) 朋友,和另一位工黨 (Labour Party) 朋友助選。那位保守黨候選人,在該選區已選任國會議員34年了,這次呼聲將會變天為工黨,更是戒慎!不像台灣立委的競選,多是在公共場合,如:市場,街口,甚至在空地作造勢晚會。英國的競選則是一戶一戶地敲門,直接面對選民。朋友的選區大約4萬戶,有7萬5千餘選民,我跟著他拿著黨累計的「歷年投保守黨及中間選民的名冊」,逐戶按鈴:有的沒人在,就投進傳單,打記號下次再訪;有的開門直接説「No Conservative」,門就關上啦;有的表明「我在猶豫,請你説服我」; 還有開門後就直球對決,開始質疑討論,甚至在門口站著談就是一個小時,不外是地方的醫院,修橋,學校,通貨膨脹和移民政策。我看到英國選民對地方建設和福利的關心,及全國政策的思考與質疑,也看到候選人腳踏實地贏取每一張票的民心。我甚為感動與佩服,這種由下而上的民主,理智而不悲情!

 

這次英國大選,全國有 650個選區,每位選民從該選區的候選人中投選一名,贏得選票最多者,無論是否過半,都將獲得該選區的議員資格。 在議會中占多數席位的政黨,成為執政黨,其領袖成為首相。大選當日,我投完票後,傍晚參加倫敦一個通宵計票的觀察派對 (Watch Party)。即使是政治的場合,還是充滿 party的氣氛。那裡女性多於男性,比例約 4比 1,而且台上的主持人和評論者,全是女性。這說明了一個新近的變化:向來男性喜將政治當成遊戲 (political games),現在英國政治僵化,玩不起來,興致缺缺;換成女性站出來,但她們極少是在玩政治,而更是視為「公民職責」 (civic duties),積極參與公共事務。在討論會上,我聽到年輕的公民描繪自己是政治的無家可歸 (politically homeless),沒有對兩大黨的哪一政黨有歸屬感,而小黨是居無定所,沒有家。不過,女評論員還是主張:先策略性地「投工黨」,目的在「下架保守黨」。

 

這14年來保守黨的執政 (2010-2024),歷經英國脫歐 (Brexit) 所帶來的經貿摩擦不斷與投資不足,造成經濟增長停滯,公共財政緊絀;緊接著雪上加霜COVID-19 疫情,所導致英國國民保健署 (National Health Service) 瀕臨崩潰,等待就醫人數越來越多,等待時間也越來越長,人民健康問題岌岌可危;加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爭,英國能源價格上漲,引發通膨加劇與生活成本危機,民不聊生;而最讓人民徹底失望的是,在疫情自主管理 (lockdown) 期間,Boris Johnson的「派對門醜聞」(Partygate Scandal),被喻為「人民痛苦犧牲,首相夜夜笙歌」,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近二年來,英國醫護、教師、地鐵、火車、郵政和機場等多個行業接連罷工,民怨沸騰,罷工潮仍未平息。移民管控也成為英國社會分裂的燙手議題,更有許多地方政府 (如: Croydon, Birmingham, Nottingham) 因為財政赤字,申請或宣佈破產。這次選舉結果:保守黨只拿下 121席 (相較選前 344席,只剩1/3 席次), 遭遇了創黨 190年來,最慘烈地崩盤式的慘敗。

 

這次英國大選,為了「下架保守黨」,催出了 59.9% 的投票率。(美聯社)

 

這次英國大選,為了「下架保守黨」,即使催出了 59.9% 的投票率,還是比 2019年67.3% 民意更低靡。雖然工黨以壓倒性逾 63% 議席優勢,取得國會412席位,贏得了自1997年 Tony Blair 勝選 (逾 63.4% 議席,418席位,得票率 43.2%) 以來的最大勝利。然而,2024年施塔默 (Keir Starmer) 所領導的勝出工黨(得票總數9,712,011,得票率33.8%),比起2017年柯爾賓 (Jeremy Corbyn) 所領導的敗退工黨(得票總數 12,877,918,得票率40.% ),還少了 300多萬張, 6個百分點,顯得相當尷尬。在年初,施塔默選擇和猶太社區合作,拒絕提名「反猶爭議」的前黨魁柯爾賓。75歲的柯爾賓宣佈獨立參選,被開除黨籍後,依然打敗工黨的候選人,在服務已超過40年的倫敦Islington North,再度贏得連任。這可能會重挫施塔默的威信,因為被他開除的前黨魁,獲得比他更多的選票,而且東方不敗。

 

這也說明了,即使工黨在國會取得壓倒性席次,並不代表選民對施塔默與他領導的工黨,有相對高度的熱情與信心,更多只是想要「下架保守黨」罷了!執政14年的保守黨政府,現任的蘇納克 (Rishi Sunak) 宣布美國獨立日進行大選,最終有氣度地讓英國自該日起,從保守黨獨立再生。除了蘇納克勉強保住議席,其餘四位前首相都在這次大選被下架了: 卡麥隆 (David Cameron),未參選;梅伊 (Theresa May),退休;強生 (Boris Johnson),未參選;特拉斯 (Liz Truss),敗選。即使遭遇了如此耻辱性的失敗,但也未被連根拔起。雖然許多資深保守黨官員,如:下議院領袖Penny Mordaunt, 教育大臣Gillian Keegan, 和國防大臣 Grant Shapps,失去了席位。 但一些高級成員,包括:財政大臣Jeremy Hunt,内政大臣James Cleverly, 和商貿大臣Kemi Badenoch,還是倖存下來 (英國的內閣官員,只能從國會上下議院的議員中選取,多數是民選的下議院議員)。這可說是英國穩健的民族性,打爛也不會打到稀巴爛,會留有餘地。保守黨在議會中,尚存有些微內閣層級的資深議員,可來填補其領導層的空缺,依舊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有評論觀察說:當歐美各國陸續遭遇極右派民粹主義的崛起,反觀英國,則以選票選擇了中間偏左的施塔默和工黨。其實不盡然,極右派的勢力在英國也是風起雲湧,此次工黨大勝,除了保守黨太爛外,英國改革黨 (Reform UK)  的分票,非常關鍵。改革黨, 2019年創立,原名為「英國脫歐黨」,集結偏鄉地區的選民,持強烈反移民的立場,對建制派(包括:保守黨)都是不合作。右翼兩大陣營的民選得票率:保守黨23.7%,改革黨14.3%,加起來一共38%,比工黨33.8%,還超過 4.2%。因爲英國「簡單多數票當選」制度,可能導致一個政黨,在其贏得的國會席次,和其在民選獲得的總得票率,是沒有必然的聯繫。

 

2024年大選中的一個警訊:改革黨成功地分裂了右營,囊括了對保守黨不滿的票,鷸蚌相爭,讓工黨坐收漁翁之利,多拿下了近百議席。最短壽命的前首相特拉斯之敗選,即是一例。更令人聳動,保守黨健康大臣 Dame Andrea Leadsom 歸因於此次保守黨的敗選,是由於不夠保守 (not conservative enough) ! 極右的民粹主義在英國社會方興未艾,短短5年經營的改革黨,即贏得 5個席位,比綠黨還多 1席,且在98個選區,排名第二高票,不可小覻呀!不過話說回來,在這樣的選制,即使在近百個選區,都名列第二,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因為該黨所獲得的選票,仍不會贏得任何議會席次,等於廢票。難怪選後,改革黨的黨魁 Nigel Farage 極力批評:「票選制度非常不公!」大聲呼籲:「改變選舉制度!」

 

即使工黨在國會取得壓倒性席次,並不代表選民對施塔默與他領導的工黨,有相對高度的熱情與信心。(美聯社)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左翼的小黨:自由民主黨 (The Liberal Democrats) 和綠黨(Green Party)都有不錯的斬獲:前者由11席增加為72席,後者由1席增加為 4席。自由民主黨成為國會裡的第三大黨,但其民選得票總數 3,499,969和得票率 12.2%,卻都比改革黨得票總數 4,114,287和得票率 14.3%,還少了 61多萬票,2.1百分點。許多偏左的選民,對所謂「中間偏左」(其實是走向保守路線)的工黨猶疑,改選比較有進步價值的自由民主黨。如:對歐政策,工黨的競選宣言說:將重新設定與歐洲的關係並尋求深化,但這不意味著重啟過去的分立,也不會回到單一市場,海關聯盟與自由行動。這與保守黨的脫歐政策,無大差別。相對地,自由民主黨主張要立即修復與歐洲破裂的關係,在合作而非對抗的基礎上,建立新的夥伴關係,並著手達成一項新的全面協定,儘可能地消除貿易壁壘。再者,自民黨歷年來倡議,今年也不例外:限制對政黨的捐款,並在全國大選中,引入比例代表制,以選舉國會議員。

 

總結,英國的「簡單多數票當選」制度,只對兩大黨有利,此次即使工黨 (33.8% )加保守黨 (23.7%)所贏的得票率(57.5%),也不及60%。換句話說,尚有 40% 的民意是有限甚至不被考量。英國是迫切要改革選制!希冀新首相暨工黨黨魁施塔默在任內,可以不為一黨之私,而置全民民意(包括左右派)不顧,及時帶領推動選制的改革,多國都已採用「比例代表制」,如:台灣、以色列、荷蘭,讓英國人民重新擁抱也可體現其「小黨民意」的選舉。

 

※作者為倫敦政經學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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