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和菲律賓在8月9日在馬尼拉灣舉辦聯合海岸警衛隊演習,是兩國首次在南海進行聯合演習。(圖片取自@ngahpham)
越南和菲律賓在8月9日在馬尼拉灣舉辦聯合海岸警衛隊演習,是兩國首次在南海進行聯合演習。面對北京在南海地區以海警和海上民兵執行司法管轄與軍事性質的灰色地帶衝突,越南和菲律賓兩國將最先面對直接挑戰。
相對於菲律賓能背倚美國的海泉優勢,越南的則是面臨中國來自柬埔寨方面的陸海包圍,考驗著越南如何調整「竹子外交」。中國據有柬埔寨港口之後,能以山水相連的條件行程可持續的長期據點,與菲律賓在南海形成東西對峙之勢,美國與盟邦也增加與菲律賓之間的合作。
1994年,北京佔領距離菲律賓海岸約250英里的美濟礁,是在中越西沙海戰之後最大規模的動作,由於海上力量的現實制約,以及美國和菲律賓的關係尚稱融洽,20世紀結束之前的南海情勢尚稱平穩。2001年4月1日發生的南海撞機事件,突然之間將美中的南海矛盾檯面化,從此北京開始積極抽砂造陸,擴大防空飛彈陣地,並且以三亞為中心營建經略南海所需的大型軍事設施。
2011年,南海地區周邊各國出現久違的煙硝味。2月份,北京護衛艦東莞號在傑克遜環礁(Jackson Atoll)周圍對菲律賓漁船開了三槍;5月份,越南的油氣探勘船與北京海警船隻發生衝突。隨著矛盾的螺旋上升,2012年北京設立海南省三沙市,自此開始不掩飾的在南海地區擴大影響力的企圖,以南海內海化為目標持續進行各項準備。
2013年,北京推出「一帶一路」倡議,美中雙方在南海地區的競逐出現轉折,以往倚重美國提供安全保護傘的菲律賓,在杜特蒂(Rodrigo Duterte)主政期間倒向北京,其他的東協國家則是在主要原則仍保持中立性。中南半島方面,除了越南以外的各國較為傾向北京,特別是湄公河流域的寮國和柬埔寨,幾乎成為北京雲南省的瀾滄江下游地區,成為中國進入南海的陸上走廊。
柬寮兩國無論是政治和經濟領域都與北京成為「命運共同體」,若沒有北京的資助將立即性陷入失敗國家的境地。中柬關係的升溫使得越南逐漸意識壓力,而且越南已無能力再操作1970年代在柬埔寨的代理人模式。面對北京在中南半島和南海勢力的擴張,越南不得不以行動表達與菲律賓之間的唇亡齒寒關係。
現今的北京能在柬埔寨維持獨一無二的影響力,其過程也並非是一帆風順,先是在中越戰爭後逐退越南的影響力,再以經濟逐漸稀釋美國在柬埔寨的影響力,實現西哈努克港的開發和進駐雲朗海軍基地。
1970年,龍諾(Lon Nol)在柬埔寨發起政變,西哈努克(Norodom Sihanouk)被推翻並流亡北京,此後北京得到介入柬埔寨政治的法統和道德制高點。新成立的高棉共和國政府保持親美態度,北越人員被驅逐出境,北京在聯合越南擊敗親美政權。
1975年4月17日,曾經出家為僧的波布(Pol Pot,Salŏt Sâ的別名,隱喻為潛在的政治家)領導的紅色高棉,受到北京和當時的北越協助成功奪權,緊接而來的卻是慘絕人寰的柬埔寨大屠殺,對象包括越南族裔,並且一度進攻富國島。紅色高棉大屠殺和親中的立場,使得越南發兵支持韓桑林(Heng Samrin),並且成功逐出波布政權,成立柬埔寨人民共和國,後來中越戰爭爆發,柬埔寨境內的越南軍隊才撤軍回國。
1991年11月14日,洪森(Hun Sen)迎接從北京歸來的西哈努克親王夫婦回國,西哈努克與洪森之間短暫的妥協以及北京的協調,終於在1993年恢復柬埔寨君主制,此後北京的影響力逐漸增強。1997年的柬埔寨危機期間,西哈努克與洪森都被北京安撫,此後的柬埔寨政權的穩定便仰賴於北京的態度。
北京主導中南半島的模式可以總結為:「經濟手段為先導,政治實力為後盾多邊主義稀釋各國,再以單邊主義建立戰略夥伴協議。」藉由經濟合作的方式推進視域融合(fusion of horizons),重新建構主體與他者之間的敘事,開展自身與東南亞之間的地緣關係。由於山水相連的地理條件,使得北京在中南半島的地緣政治開展極為順利,也是「一帶一路」政經效益最顯著之處,北京與寮國和柬埔寨的公安跨境合作行動,幾乎讓北京實現長臂管轄。
2016年,北京成立瀾滄-湄公合作組織(Lancang-Mekong Cooperation, LMC),成員與大湄公河次區域經濟合作 (The Greater Mekong Subregion, GMS)和東協湄公盆地合作組織(ASEAN-Mekong Basin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AMBDC)大致重疊。唯一不同的是瀾滄-湄公合作組織的主導者為北京,而且與「一帶一路」成為配套性的關係,提供100億人民幣優惠貸款和100億美元信貸額度,以及人民幣結算機制,以基礎建設之名,行水資源與金融體系控制之實。
但是在2017年,也就是瀾滄--湄公合作組織成立之後,柬埔寨宣佈中止聯合演訓。2016年12月,雲朗已出現解放軍的蹤跡,北京與柬埔寨首次舉行代號為「金龍」的聯合訓練,但是美國並未立即回應美柬關係的危機。直到2020年9月11日,美國才宣佈啟動湄公河-美國伙伴關係(Mekong-US Partnership),稱之為「印太戰略和東盟伙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並決定投資1.5億美元支持湄公河流域的國家,但是相比於北京的投資與發展計畫,美國的數額幾乎是聊勝於無。
北京以經濟為先導,成功以「超軍事手段」實現在中南半島的合圍,經由湄公河流域的寮國和柬埔寨包圍越南,並且逐出美國原有的影響力。如今北京即將完成在柬埔寨的巴薩河航道及物流系統工程(Prek chik Funan Techo),將能連結金邊到西哈努克港,在經濟上能減少柬埔寨對越南的依賴,並且形成一個可持續性的南海西側據點。
柬埔寨境內的雲朗基地原先是美國和柬埔寨的「海上合作凖備和訓練」計劃年度聯合訓練和海軍演習的地點,美國也曾在當地設有營舍在內的軍事設施,而今卻成為北京監視南海與印度洋之間連通海域的重要據點。北京建置中長程雷達系統足以覆蓋馬六甲海峽和成泰國灣入口,以及由西向東巡弋南海地區,往距離新加坡也僅有一千公里,不只是掌握東協的陸海交會之處,同時也是地理的中心位置。2023年的中柬「金龍」聯合軍演結束後,雲朗海軍基地迅速發展,現已有類似吉布地的港口設施,並且有兩艘056型護衛艦駐紮七個月。
北京在中南半島影響力的增長,也將破壞東協國家一致的中心性(ASEAN Centrality),作為平衡的另一股力量,美國在經濟與安全領域提供足以平衡的承諾有限,使得北京「不戰而主半島」的戰略願景逐漸化為現實。面對北京逐漸完成對中南半島的覆蓋,以及對南海的包圍,美國除了以AUKUS聯合澳洲進入南海地區,其他盟邦也開始與美國共同面對與北京的地緣持久戰。
7月份,中菲雙方在仁愛礁附近的衝突,雖然以同意補給馬德雷山號而暫時化解,卻也驚動美日和歐洲國家對於菲律賓的重視。作為在南海地區最後一個穩固的據點,西方國家集結資源於菲律賓,美國宣佈提供5億美元的援助,日菲兩國在完成互惠准入協議(Reciprocal Access Agreement)後進一步在8月初舉行聯合軍演,德國也同樣在8月初派遣國防部長前往菲律賓,相互支持俄烏戰爭與南海的立場,承諾於年內簽署國防合作協議。
對於台灣而言,中國在中南半島勢力的增長,正是加強與菲律賓和越南關係的機會,前空軍副司令李廷盛出任駐菲律賓公使更是意義非凡。面對既有的外交現實,曾任國防安全研究院副執行長的資歷有助於推動二軌軍事交流,未來有機會建立台美菲之間的行為準則。在台日已有海巡共同訓練之後,台菲之間若能有海巡共同演訓的機會,或是在美國的主導下進行聯合人道救援演訓,將能有助於增進台海問題發生時的應變默契。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東協經濟貿易文化發展協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