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投資移民的趨勢比較單一，「到西方去！」是主要目標，除了美歐加澳之外，日本南韓全是移民奔赴的目標。但如今「俱往矣」，《2024年亨利私人財富遷移報告》（Henley Private Wealth Migration Report 2024）展示了世界各國富翁們複雜的選擇，杜拜與新加坡排在世界富豪青睞的第一、第二選擇；人們原來嚮往的移民理想之地，正有不少富翁從那裡遷出。

全球尋覓理想棲息之地的富翁增多，中國仍然居首

由國際投資移民諮詢公司Henley & Partners月前公佈的《2024年亨利私人財富遷移報告》（Henley Private Wealth Migration Report 2024）概述了全球最重要的高淨值人士（定義是持有至少100萬美元流動資產）移民流入和流出情況。Henley & Partners私人客戶部集團主管Dominic Volek表示，2024年正在成為環球財富移民的重要時刻：「預計今年有前所未有的128,000位百萬富翁將在世界各地遷移，超越2023年創下的120,000人的紀錄。當世界面臨著地緣政治緊張局勢、經濟不確定性和社會變遷的風暴，創紀錄的百萬富翁人數正在以腳投票。」

中國將再次成為全球最大的高淨值人士（HNWI）流出國，預計2024年的淨離國人數為15,200人。2023年流出13,800人，多數移居美國、加拿大及新加坡。

預計英國2024年將有9,500位百萬富翁離國，全球排名第二，僅次於中國，為2023年離國人數4,200人的兩倍多，這是在2022年1,600位高淨值人士離開英國後刷出的創新紀錄。印度排在第三位，預計2024年僅有4,300位百萬富翁離開印度。2023年印度約5,100人離國，排第二位。南韓的高淨值人士離國數字預計將增加至1,200位百萬美元富翁，2023年只有800位百萬富翁離國。

烏克蘭戰爭爆發後逃離俄羅斯的百萬富翁潮似乎正在緩解，今年預計只有1,000人將遷離俄羅斯，2022年俄烏戰爭爆發，那年為8,500人，2023年為2,800人。

除了中國、英國、印度、南韓和俄羅斯外，排名前十大百萬富翁流出排名中依次為巴西（-800），南非（-600）、臺灣（-400） 、越南、奈及利亞，最後兩者預計將有300位百萬富翁離開。

富翁們離國的原因，尋找資產安全之地

富翁離開中國的原因，主要是認為資產在本國不安全，而非喜歡國外的生活方式。不少人就算移民美加澳等國，其投資、居住仍然在中國，相比國外的好山好水好環境，他們更喜歡中國那對他們來說駕輕就熟的投資環境（關係網與處事方式）。只因中國政府反腐永遠在路上，他們的財富積累過程比較灰色，很擔心政府對他們進行特殊關照，因此能離開則離開。

英國富翁離國的原因，如果沒有今年7月29日英格蘭北部南港（Southport）三位女童被殺事件引發的全國性騷亂，外人不會理解，中國、印度、南非、越南、香港等地的富翁一直將英國作為移民目標國，僅次於美國。這次騷亂，讓外界看到英國兩大問題，一是穆斯林移民人口迅速增長引發英國尖銳的國內矛盾及全社會對峙；二是英國政府處理國內矛盾遠不象法國政府對本國人民那樣溫良恭儉讓，而是對穆斯林族群寬鬆，對本國公民則依據2004（工黨執政）的法案《民事應急法》處置。據路透社及《金融時報》13日引用英國國家警察局長委員會公開信息，英國共有1024人被捕，575人受到快速起訴。他們涉及暴力、縱火和搶劫，過半被捕人員遭到快速起訴，有些人甚至被判處長期徒刑。被捕者包括一名被指控在利物浦實施破壞行為的69歲男子和一名在貝爾法斯特實施破壞行為的11歲男孩。一些批評者將《民事應急法》描述為「極權主義」和「在一夜之間將英國變成獨裁政權」的途徑。

英國富豪當然瞭解本國國情，因此成了全球第二大富翁流出國。

俄羅斯富翁流出從多到少，原因也很清楚。在普京時代，富翁不少是利用前蘇聯崩潰之後社會轉型過程中發財致富，擔心被清算而離開本國。自2022年2月俄烏戰爭開啟，西方國家制裁數十名俄億萬富翁，凍結其資產，意圖掐斷俄政府和特別軍事行動資金來源，並促使這些富豪反對俄總統普京。俄羅斯富翁終於發現移民他國也不能保障資產安全，因此外流人數減少。

臺灣富翁離台當然也是出於資產安全考慮。中國大陸的武統威脅，讓臺灣人處於焦慮之中，普通人有的甚至選擇去中國工作定居，但富翁們的選擇餘地顯然更大，美歐加澳與新加坡，都是其移民目標國。

這裡必須提一下報告中未談及的美國，從2010年奧巴馬政府為防止美國公民和綠卡居民濫用離岸地避稅，簽署了FATCA（肥咖條款)，美國棄籍人數首次破千，十餘年來已有逾兩萬多美國公民棄籍。但棄籍者包括許多本已經在海外長期居住的美國公民，故本文不多加討論。

富翁的優先考量與政治無關

許多走線（偷渡的美稱）來美國的中國人，都會說「我們嚮往自由民主，痛恨中共的專制」，不管是不是蛇頭提醒的統一說法，反正聲稱政治制度吸引力是絕對的政治正確，沒人蠢到聲稱自己是奔社會福利來的。但從吸引富人最多的國家來看，富人的考量異於普通人。

但富人考慮的主要是稅收優惠與企業發展，因此，封建君主專制的阿聯酋與威權統治的新加坡排在第一、二位。

阿聯酋擁有零所得稅、黃金簽證、奢華生活方式和策略位置，已成為世界首屈一指的百萬富翁移民目的地，連續第三年將成為全球首屈一指的吸引財富目的地，預計今年年底將創下創紀錄的6,700位富裕移民。福布斯有個「解鎖杜拜」（Dubai Unlocked）調查，稱在一項由有組織犯罪和腐敗報告專案（OCCRP）和挪威媒體E24牽頭的調查中，《福布斯》花費數月時間查閱了數百份杜拜土地登記文件，發現共有22位億萬富豪及其家族成員在杜拜擁有76處房產，總價值超過6億美元。這些億萬富豪來自世界各地，覆蓋四大洲的10個國家。不過，阿聯酋與世界許多國家並無引渡協議，富翁們並不太擔心資產安全問題。

被西方評為威權政體的新加坡被視為富人移居天堂和投資勝地，在國際上享負盛名。新加坡今年再次獲得第三名，淨流入量為3,500人，該國是全球第四大金融中心，也是全球僅次於紐約和倫敦的第三大外匯中心；基礎設施卓越，經商環境便利，保護智慧財產權方面更在亞洲名列前茅。但更重要的是，新加坡的稅務制度對外籍雇員和投資者極具吸引力。目前，新加坡不徵收資本利得稅、繼承稅和遺產稅。總部設在新加坡的企業只需繳納17%的劃一企業所得稅，還可享受各種稅收優惠和補助。

地緣政治與各國國內變遷

冷戰結束之後全球化開始，有人在那時就預測到世界將會「趨同」，東西方（專制與民主）將會互相融合，但可能認為「趨同論」有駭物議，於是補充了一點，趨同的方向更多的是非民主國家效仿西方的民主制度，接受以自由民主人權為核心的普世價值。但事與願違，這30多年全球化進程中，發生了許多影響世界的大事。一是貧窮落後的中國崛起，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與美國從原來的合作關係演變為激烈的全方位競爭關係，導致新地緣政治格局形成；二是2011年「阿拉伯之春」導致中東北非四國成為向歐洲輸出難民潮的主體國，永久性改變了歐洲大陸包括英國的人口生態與國內族群政治；三是美國向外輸出的新普世價值成了張揚lgbtqi+為主的DEI理念（2022年4月美國國務院正式宣佈）。這些，勢必影響到全球移民流向的改變。

目前世界地緣政治格局正在重塑，富人們的考量變得更複雜。1、美國在吸引全球富人上數年前為第一，近三年僅次於杜拜，現在其魅力正在下降。一是拜登執政期間放進了1500萬青壯年非法移民，帶來極大的社會治安問題；二是民主黨候選人哈裡斯正在宣佈她的社會主義競選綱領。2、杜拜雖然給富人提供了夢幻天堂般的享受，但以巴戰爭破壞了中東地區的穩定。3、英國因穆斯林移民引發劇烈的國內衝突，讓人看到了歐洲的未來，不過，所有這些都有滯後效應，將在2025年顯現出來。

對本文所述做個小結：全球化前期與中期（1990年代初-2010年左右），因為西方國家與非西方國家存在巨大的制度利差（中期雖然有利差遞減趨勢，但移民還能制度套利），移民是單向的，通常由非西方國家遷往西方國家。近10年以來（尤其是歐洲2015年難民潮以來），這一趨勢由單向悄悄變成多方向，而且由於大國衝突，移民的富豪會遇到一些始料未及的情況，除了前述俄烏戰爭導致移民歐美的俄羅斯富商財產當作敵產沒收之外，曾獲英女王頒授爵位的香港巨富李嘉誠為資本安全遷英多年，卻沒料想到英國會以國家安全為由，調查有「中國背景」的香港長和集團旗下電訊商3英國與對手合併案。

世界能稱上「國」的地方多達180個，但眾人嚮往的移居之國不到20個。再加上美國主導的「單極世界」變成美中俄「多極對抗」，對於有財力全世界尋找宜居之地的各國富豪來說，選擇面越來越小。

※作者為中國湖南邵陽人、作家、中國經濟社會學者。現今流亡美國，曾任職於湖南財經學院、暨南大學和《深圳法制報》報社。長期從事中國當代經濟社會問題研究。著有《中國：潰而不崩》、《中國的陷阱》、《霧鎖中國：中國大陸控制媒體大揭密》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