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培瑞:大選後美國會怎麼看中共?

林培瑞 2024年08月21日 07:00:00
華盛頓對中共的政策會不會有變化?取決於是什麼樣的美國人主宰對中共的政策。(美聯社)

華盛頓對中共的政策會不會有變化?取決於是什麼樣的美國人主宰對中共的政策。(美聯社)

近來美國總統競選的過程起伏,計劃比不上變化,關心神州的人們腦子裡自然產生了一個問題:華盛頓對中共的政策會不會有變化?在很大的程度上,這個問題取決於是什麼樣的美國人主宰對中共的政策。

 

自從上個世紀70年代美國在中國設立了「聯絡處」以來,政府依靠的外交官和「中國通」們實際上對中國的政治生活的理解是相當膚淺的。他們不太願意聽那些流亡海外,對中共的政治運作很熟悉的所謂「異議」人士。洋人專家的華語能力也很有限,分析中國的政治問題,只能隔靴撓癢,也基本上離不開兩種天真的前提:一,中共代表一個歷史悠久的國家,我們不便過問人家的「不同文化」;二,將來中共跟國際社會增加了來往,自然會變得更文明。

 

從80年代開始,「人民之間」的來往增加了,美國遊客,學生,商人都到中國來,但通常只能看到社會的表層。參觀長城,試著拿筷子吃飯,到動物園去拜訪熊貓。維吾爾的集中營之類的現象肯定是看不到的。 (中共在自己和可愛的熊貓之間打個等號有兩點不公正:對國際社會是個騙局,對熊貓是個侮辱。)

 

從尼克森時代到歐巴馬時代,美國政府裡的中國通基本上沒有掌握中共永久的性質:權力是第一優先,領導勾心鬥角是常態,一代一代的中國老百姓是個無窮地被「割韭菜」的對象。

 

到川普時期有突破。我很看不慣川普做人的方式,也不同意他的一些政策,但他當權的那四年裡,美國對中共的政策有了不容小覷的新發展。國務院裡的余茂春(Miles Yu)與白宮裡的博明 (Matt Pottinger)都徹底看穿了中共,幫助了美國政府和美國公民理解「中國」和「中共」並不是一回事。他們起到的好作用是很明顯的。我們也不妨指出:余茂春是美國政府第一次邀請美籍華人當高級中國顧問,博明也是洋人顧問裡第一個中國話說得很像樣的人。

 

目前的關鍵問題是:明年初美國的新領導班上任時,會有什麼樣的人指定對華政策?要是川普上任,余茂春和蓬佩奧(Mike Pompeo,前國務卿,余茂春的前上司)會不會回到政府裡來(可能在國防部裡)?川普的支持者在2021年1月6號襲擊國會時,博明當天辭職,這舉止不可能給川普好印象,所以博明回來可能有問題。但無論如何,川普是個容易衝動的人,不好預測。

 

要是賀錦麗 (又譯卡瑪拉·哈里斯) 贏,政策也不容易預測。她多半兒會跟著拜登的方向走。(除了巴以戰爭的問題,賀錦麗沒有顯現出來跟拜登在外交政策上有任何不同。)

 

兩個副總統候選人的傾向倒是比較明顯的。共和黨的萬斯(J.D.Vance)表示過不那麼支持「國外的小戰爭」,指的主要是烏克蘭戰爭,可是也意味著不太願意拿很多資源來保衛台灣。民主黨的副總統候選人與中國有過往,更值得分析。

 

沃爾茲 (Tim Walz),明尼蘇達州的州長,1989年大學畢業,當時準備到廣東佛山市第一中學去教一年英語。到香港準備進大陸時,六四就發生了,在國內的外國人拼命跑出來,沃爾茲逆水行舟,進去了。佛山的中學生,父母們,老師們都對他非常好。回美國很想給其他美國年輕人同樣的好經驗。 1990年代,幾乎每年都帶了「教育團」到中國去。課外活動很多:太極拳,學拿筷子,寫寫書法等,總之比較表面的活動。 (太極拳當然能夠深入,書法也能夠超然,但美國學生擺太極姿勢,拿起毛筆亂畫一下,頂多是一時的快感。)

 

我的意思不是說沃爾茲帶團是不好的事。表面經驗比沒有經驗好。關鍵在於沃爾茲和他的學生在玩兒表層的時候,能否猜測有更深的層次? 1990年在佛山教書的那年,沃爾茲去了一趟北京,走訪了屠殺所發生的地點,意識到了政府和老百姓有區別,以後說了一句,「只要能有像樣的領導,中國人的未來會是無限的。」

 

2007-2019年做美國國會代表的時候,也為了西藏,維吾爾族,香港都呼籲過。 2016年也承認他看錯過中國政府,說「我本來有錯覺,以為【美國】放寬了貿易和交流會【給中國人】帶來更多的個人自由...後來發現並不然。」近幾年來,許多西方政客都意識到了這一點,這當然是好事。

 

美國主流媒體開始說沃爾茲對中國的評價是「一半一半」的。這麼說也可以算對,但我認為這兩個「半」不是並排的而是表層與深層之別。沃爾茲不像博明,中國話說得那麼流利,做過深入調查報告,更不像余茂春是在中國生長的。沃爾茲的中國經驗是透過英語得來的。 「語言障礙」遠遠不只是詞彙問題,還包括許多心理障礙。用英語去玩兒旅遊點,不管做了多少次,不管是否限於「政治旅遊」,都比不上進入了社會,體驗了別人的喜怒哀樂。

 

舉個例子。沃爾茲回美國以後在一所中學開始教書,愛上了一位女老師,叫惠普爾 (Gwendolyn Whipple)。兩人訂婚,決定在1994年六月四日舉行婚禮。六四?新郎後來解釋說,「對,我肯定不會忘記那一天。」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因為屠殺不會忘記結婚日?還是因為結婚日不會忘記屠殺?兩種意思都有點怪。喜樂雙至? (怎麼對受難者?)禍不單行? (怎麼對得起妻子?)

 

要是兩個中國人結婚,選擇了9月11日舉行婚禮,為的是「不會忘記那天,」美國人會怎麼感覺?

 

明年初,華府新班子上來,對中共的政策會如何?我不知道。第一,不知道川普贏還是賀錦麗贏。第二,不知道會把中共政策交給誰來管,第三,不知道哪位(或哪幾位)能否看穿中共的本性。總之,頗有擲骰子的感覺。

 

※作者為是普林斯頓大學退休教授,現在在加州大學河濱分校教書。他專門研究中國現代語言,文學,通俗文化與政治文化。本文轉載自〈美國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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