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這款《黑神話:悟空》遊戲到了台灣,引發的效應超過了遊戲本身好不好玩的討論,上升成了對政府的攻擊。(圖片取自微博)
若說這幾天最受台灣遊戲圈關注的新遊戲,那絕是中國遊戲公司遊戲科學製作的《黑神話:悟空》(下稱黑悟空)莫屬,這款取自四大奇書之一的《西遊記》,又背負著中國首款3A遊戲(AAA之意,通常指高成本、高品質、大規模行銷成本)的A-RPG,在發售後的確創下了不俗的成績,然而這款遊戲到了台灣,引發的效應超過了遊戲本身好不好玩的討論,上升成了對政府的攻擊。
首先是主張該遊戲之所以沒有在PSN的台灣區上架,是出於執政黨的刻意打壓,認為黑神話的優異表現讓對中強硬的民進黨政府與其支持者沒面子。不過這說法正確嗎?依據《CTWANT》獨家採訪遊戲界人士表明,黑神話之所以無法在PSN上架,單純是出於沒受過資安審核,而非政治因素。
由於《兩岸人民關係條例》第40-1條的規定與2009年經濟部的公告,中國遊戲不能直接在台營運,得透過代理商才行,而查閱數位娛樂軟體分級查詢網資料,能發現其中一項對代理中國遊戲的要求是提交關於伺服器流向的報告,具體內容應為:「本報告呈現資訊為該款遊戲之資料庫流向及安全性,包括帳號申請、儲值流程、遊戲進行及個人資料的資料庫流向〈IP位址〉是否傳送至境外等相關檢測結果。」
因此黑神話無法上架PSN的原因的確有法可循,另外台灣人雖無法在PSN上找到這款遊戲,但仍可在STEAM平臺上購買、遊玩。不管怎麼看,都離「政府封殺」有段距離。
不過,若繼續談下去,將會觸及到中國遊戲是否需要層層把關的討論。
我們先來看中國於2017年實施的《網路安全法》,這項被視為加強管控網路的法律不僅強制要求境內的網路營運業者將資訊存放在國家境內,更規範業者在威脅國家安全的情況下得為國安單位提供技術協助,但不論是「國家安全」或「技術協助」的定義是什麼,都未被準確定義,因此北京完全可以無限上綱的向業者予取予求。
到了2020年,FPS遊戲《特戰英豪》遭爆出會在玩家電腦中安裝間諜軟體Vanguard,名義雖是反開掛,但Vanguard不論使用者是否在玩《特戰英豪》,只要在電腦開啟後就會開始運作,且即便在刪除遊戲後,這款間諜軟體仍會留著,至於該遊戲開發商的主公司就是騰訊。
而這間曾被揭露會把旗下的微信、QQ等通話平臺的對話內容提供給中國公安的企業,除了擁有遊戲科學公司的5%股權,創始人馮驥也是騰訊出身。
除了資安疑雲外,身為以黨領政的獨裁國家,中共的勢力也早已深入自家的民營企業,從《中國共產黨章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皆規範中共應在公司擁有影響力,而2018年發表的《中國共產黨支部工作條例(試行)》繼續維持該方針,條例明文寫道:「企業……以及其他基層單位,凡是有正式黨員3人以上的,都應當成立黨支部。」遊戲公司當然也不例外,比方說著名手遊《原神》的開發商米哈遊就有黨支部,在2021年則升格為黨委會,其總裁劉偉更身兼黨委書記。
另一個持有遊戲科學19%股份的公司英雄遊戲也設有黨支部,在官網上還能找到該支部於今年七月前往中國共產黨早期北京革命活動紀念館參訪的消息。至於遊戲科學本身,筆者雖尚未發現有黨支部,但能確認的是,以打造「國際動漫名城」為目標的杭州市,在《黑悟空》製作時其便大力支持與贊助,新華社也在其發售引述網友說法稱讚黑悟空「開啟了國產3A遊戲元年」,不過不論是杭州的願景或新華社的讚譽,在一個國家會時不時下架與刪改動畫的實情對比下盡顯諷刺。
中國遊戲帶來的資安與政治挑戰,也不僅影響我國,現任美國商務部長便曾直接點名騰訊:「…美國軍人的手機上的那些遊戲,由非美國供應商提供的遊戲,這意味著中國知道他們每個人的位置。」如果連華盛頓都感到不安,那身處第一線的台灣沒有道理不謹慎應對。
另外,國內也有部分人士藉由吹捧黑悟空來攻擊台灣的遊戲產業,認為其不如中國,但這樣的說法並不公允。
筆者認為3A並非好遊戲的代名詞,像著名的法國遊戲廠商Ubi雖定期產出許多鉅作,但因其遊戲的任務設計重複性、作業性相當高,因此時常受玩家詬病。而精緻的小品也不代表不能有好成績,好比說《This War of Mine》就是一款波蘭的獨立遊戲,1700萬台幣的開發費用在成本動輒破億美元的3A級別面前顯得微不足道,不過其卻能於Steam獲得極度好評,甚至被納入波蘭的正式教育課程。
台灣當然也不乏像《This War of Mine》這類小成本的優秀作品,近期就有《九日》與《沉沒意志》,更早之前則有《守夜人:長夜》、《湛藍牢籠》以及《打鬼PÀ GUì》《廖添丁- 稀代兇賊の最期》等等。題材從獨特的道龐克(DaoPunk)和賽博龐克到戀愛、台灣民俗以及台灣史無所不包,且都獲得玩家肯定。若說3A是白皙的月娘(gue̍h-niû),那其他種類的遊戲就是周遭的群星,月光固然美麗,但由其他星體組成的夜空也有自己的魅力。
雖然黑悟空的成果應能讓中國官方吹噓一陣子,但我們也該反問,為什麼這款以孫行者為主角的ARPG會掛名中國「第一款」3A鉅作,而不是「許多款之一」?或是明明已經改革開放那麼久了,為何這類遊戲直到2020年才首次在世人面前亮相。答案可能意外的簡單,畢竟這是一個官媒會把遊戲稱為「電子海洛因」,遊戲廠商得配合當局限制玩家遊玩時間和使用軍訓乃至電擊來「戒除」網路成癮的反烏托邦國度。
所以我們在北京面前不需妄自菲薄,民主開放的創作環境更是台灣的優勢,比起中國,日韓歐美的遊戲表現才是適合追尋的背影,且今年文策院等部會也宣佈將整合跨部會資源加強支援獨立遊戲的發展,未來獲數位發展部補助的計畫將能轉介自文策院。
旭傳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U-ACG創辦人梁世佑曾對台灣遊戲的困境坦言:「台灣民眾不太玩台灣遊戲、不太聽台灣音樂、不太看台灣電玩,不太可能短時間就改善的整體產業困境。」因此,身為非業界人士的我們能做的就是關注、支持本土的遊戲創作團隊在這條荊棘之道上繼續前進,遇到優異的作品給予認可、有改善空間的作品給予諫言。如此一來,福爾摩沙自己的國產遊戲總有一天將成長茁壯,到那時說不定被部分媒體跟網紅拿來比較的對象就不會是黑悟空,而是《俠盜獵車手》了呢!
※作者為政治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