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與谷歌最近達成一項歷史性的協議：谷歌將在未來五年內向當地新聞業提供資金支持，並啟動人工智慧（AI）計畫。這項協議涉及來自谷歌、加州政府和潛在民間投資等多重經費來源的新聞基金，總額可能高達2.5億美元。

此一協議引起注目，一方面反映了科技巨頭與新聞業之間多年來的相愛相殺，另一方面也透露加州政府在因應新聞業危機時的多重考量，以及不得不然的妥協。

新聞業的困境與公共政策的回應

隨著廣告收入流向數位平台，新聞業、尤其是地方新聞業，陷入嚴重的財務困境。自2005年以來，加州已經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報紙，並且直接或間接地導致公民參與度的下降和社會極化的加劇。鑑於新聞業的衰退不僅是經濟問題，更是對民主制度維繫的重大挑戰，加州政府近年來持續推動多項公共政策措施，包括啟動地方新聞業補助政策，並且積極介入與科技巨頭的談判過程。

2022年9月，加州通過2,500萬美元的預算案，用以補助地方新聞業。該計畫由加州柏克萊大學新聞學院負責分配，包括對年輕記者的補助，以吸引他們進入地方新聞業。這些獲得補助的記者將被派駐至需要更多公共事務報導的媒體中，其中有25%的經費將用於支持資源較貧瘠的社區。該計畫的目標在於增進民主，提供可信賴的新聞報導，以對抗越來越氾濫的虛假訊息和陰謀論。

AB 886法案與SB 911法案

在州政府補助計畫之外，加州政府與議會也試圖立法要求科技公司支付新聞內容使用費。2023年，州眾議員芭菲·威克斯（Buffy Wicks）提出AB 886法案，要求科技公司如谷歌和Meta必須付費使用新聞內容，或是與新聞機構協商，以達成公平使用的協議。芭菲·威克斯的法案獲得新聞業界廣泛支持，但最終因科技公司反對而暫停，尚未完成最終立法程序。

同樣地，加州參議員史蒂夫·格雷澤（Steve Glazer）提出SB 911法案，旨在對數位平台徵收特別稅，並將這些資金用補助新聞媒體雇用地方記者。然而，面對來自科技公司的強大遊說壓力，這項法案未能在議會獲得足夠支持，最終處於被擱置的狀態。

加州與谷歌的協議：妥協的產物

在立法暫時受挫後，加州近日選擇與谷歌達成協議，但此一協議也被視為加州政府面對科技巨頭壓力下的妥協。根據協議，谷歌將在未來五年內對加州新聞基金貢獻1.75億美元，加上州政府承諾的7,000萬美元資金（這筆公共預算尚需加州議會核准）。此外，協議中還包括接受來自其他來源的民間資金。

根據《紐約時報》報導，加州州長加文·紐森（Gavin Newsom）對這項協議表示高度支持，並在聲明中強調：「這項協議不僅為支持數百名新進記者提供資金，還有助於重建加州充滿活力的新聞隊伍，強化新聞業在我們民主中的重要角色。」紐森認為，類似協議是對新聞業危機的及時回應，有助於確保新聞業的長期發展。

加州新聞出版協會肯定這項協議是「支持地方新聞業的第一步」，期盼此協議最終變成一個長期支持新聞業的綜合計畫。然而，部分議員和媒體工會對此表達不滿，認為這是對新聞業的「敲詐」，並批評該協議未能充分解決新聞業的長期需求。

公共政策的角色與挑戰

在一篇學術論文中，我曾探討「平台問責」和「公共預算」作為兩大新聞業扶持途徑的重要性。加州此次與谷歌達成的協議，顯然是結合了平台問責與公共預算的形式，其中包括透過與科技巨頭協商而獲得資金支持。然而，此一模式在一定程度等於是立法初衷的妥協，並且加深新聞業對科技公司財務支持的依賴，而這樣的依賴性無法排除造成削弱新聞業獨立性的副作用。

相較於政府主導的資金分配，谷歌的資金支持計畫更側重數位平台與新聞業之間的合作，因為此種模式也更符合數位平台的利益。然而，對新聞業的實質性支持可能仍然不足。尤其是當資金的分配和使用受到數位平台影響時，新聞業的自主性和獨立性可能受到挑戰，因此還必須輔以相應的保障媒體獨立性的配套措施。

妥協背後的長期影響

加州與谷歌的協議，以及加州政府先前已實施的新聞業補助計畫，都反映了當前公共政策在面對新聞業危機時面臨的挑戰。數位平台壟斷廣告市場，新聞業的傳統商業模式崩解，單靠數位轉型無法解決根本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公共政策的介入顯得尤為重要，但如何平衡與數位平台的關係、保障新聞業的獨立性，仍然是一個艱鉅的課題。

加州模式與全球新聞業的未來

雖然疑慮難免，不確定性也仍在，但加州這次與科技平台達成的協議還是值得慶賀的一大里程碑，成功地為加州新聞業引進急需的資金與支持。我認為，在追尋新聞業自由多元與永續發展過程中，近期加州的成功經驗提供了寶貴的參照。透過結合公共資金支持與數位平台合作，加州試圖在當前新聞業的困局中突圍，開闢一條可能的出路。

此一模式是否能夠持續發展，並成為其他地區的借鑒範例，仍有待今後的進一步驗證。無論如何，保護新聞業作為公共財的角色，依然是維護民主制度的重要前提。加州與谷歌達成的協議，以及加州政府先前已實施的補助計畫，都是公共政策在新聞業面臨嚴峻挑戰時尋求解決方案的嘗試。

此一協議在短期內可能為新聞業提供救急與轉型所需的資金支持。未來的挑戰在於如何將加州模式與全球其他成功經驗相結合，創造一個更加自由公平和可持續的新聞業環境，確保新聞業能夠在數位時代中持續發展，並維護民主制度的重要前提。加州州長紐森與議員的強力支持顯示，當地政府對新聞業未來的重視發揮了相當關鍵的作用。

※作者為中正大學傳播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