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現現代化,第一離不開資本主義經濟機制(一般稱之為市場經濟),第二不可以不發展憲政民主制度。(美聯社)
「中國式現代化」現在是習近平政權的頭牌節目,已經成為中共當今治國路線的總概括。那麼,這個說法的涵義究竟是什麼呢?此處文短,難以系統陳述論據來做深入探討,但將之放到人類歷史上「現代化」的來龍去脈大背景下稍加分析,也許還是有幫助的。
稍加分析之後,你會看到,「中國式現代化」不僅作為一個說法在修辭上自相矛盾,無法成立,而且作為治國路線就是一個陷阱——用流行語言說,那就是一個坑,一個大坑。為什麼習近平熱衷於挖這麼一個大坑呢?咱們也會連帶說及。
本欄曾經提到,中共幾年來連篇累牘宣揚「中國式現代化」,但卻鮮少提及什麼是現代化。這個現象本身很有意思:連「現代化」是什麼都不清楚,再弄這式那式的種種花樣,還不都是無本之木嗎?
我這裡也不想給「現代化」下定義。一則,在自由的學術研究中,每個概念都可以有多種定義,我再多給一個定義又有什麼意思?第二,有人喜歡指責本欄「立場先行」或「從概念出發」,咱接受批評,儘量少談一些概念。當然,公平起見,希望這些人也能去指責習近平和中共當局:你們總是大談「中國式現代化」這樣的概念,說什麼都先把「堅持中共領導」的立場挺在前面,為什麼在中國就不能有人批評你們的做法呢?那些堅持中國制度優越的人,為什麼偏偏要來享受美國之音的言論自由呢?
中共不提什麼是現代化,其實背後也是這個邏輯:現代化起源於歐洲,首先成就於西方。這是歷史事實,無關立場或概念。「中國式現代化」這個說法本身,已經暗含了這一事實。你明明想做西方已經做過的事情,偏偏還要反西方,這就是「中國式現代化」這個說法的自相矛盾。這和利用美國的言論自由來指責美國之音發表批評中共的言論是一樣的荒謬邏輯。
既然以西方已經實現的現代化為他要爭取做到的目標,那說明他認為西方的現代化是個好事情。可是,西方現代化中有的東西他不想要,於是扭曲出來這麼一個「中國式現代化」的說法。他不想要什麼呢?搞懂了這個,大約也就可以明白「中國式現代化」的最大秘密了吧?
大體來說,西歐自18世紀工業革命以來進入現代化進程。當然,也可以推到更早的某個歷史階段,但對這裡的分析來說這並不重要,因為再早也是在西歐,包括南歐、西南歐,反正不是在中國。
不錯,中國那時候在世界上還是挺先進的,但正是從那之後被歐洲迅速地遠遠甩在了後面,以至如中共所說,到了19世紀中葉就處在所謂積貧積弱、落後挨打的地步了。這就是學術界所說的所謂「大分道」(the Great Divergence)。西方隨後實現了現代化,中國目前還在以「(中國式)現代化」為奮鬥目標。
西方為什麼走上了現代化道路並取得成功呢?這是理解最近幾百年來人類歷史的一個核心問題。撇開各種爭論不說,仍然看最基本的歷史事實:西方是在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和大體說來是伴隨發展出來的憲政民主制度下實現現代化的。後來,特別是20世紀以來,現代化進程延展到世界各國。
那麼,有沒有不通過資本主義的經濟機制而實現了現代化的國家呢?答案很肯定:沒有。有沒有不走憲政民主道路而成就了現代化的民族呢?答案沒有那麼肯定,因為也許有幾個可以爭論的邊緣小例子(比如新加坡),但是,肯定的是:一個大國也沒有。
這樣的歷史事實是什麼含義呢?很簡單,實現現代化,第一離不開資本主義經濟機制(一般稱之為市場經濟),第二不可以不發展憲政民主制度。如果有第三,那也可以說,取一而不取二的話,一個大國就要分裂為很多小國,各國同時還是要搞一點哪怕很不到家的憲政民主,也許也可以實行現代化,當然也可能禍亂連連。
以上三條,中共絕對不要第二條;至於第三條嗎,中共原來根本不懂:鄧小平拿新加坡當樣板,他願意看到中國分裂成250個規模相當於新加坡的國家嗎?既然不願意,還侈談什麼新加坡模式,就說明不懂得「規模」在國家治理中的重要性——這一點,也許另找機會來談。現在習近平好像懂了,一提「中國式現代化」就說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可是,習近平較之鄧小平,又退到了甚至連第一條也不大想要了。
但是,他想要人家那種物質成果,甚至還想超過人家的物質發展水準。「中國式現代化」就意味著:不要現代化的制度條件,只要現代化的物質成就。天上掉餡餅兒的事,很多嗎?反正習近平有這份自信:天下獨一份,這餡餅就會掉在他頭上!
我也相信餡餅會自動來到習近平的飯碗裡,只不過我知道那餡餅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中國民眾血汗勞動幹出來的。為什麼中國民眾的血汗成果會自動來到習近平的飯碗裡呢?那就是「中國奇跡」了:因為習近平領導的中共壟斷了中國的權力,可以任意掠奪中國人的財富。
有人會說,西方的現代化就那麼好嗎?現代化怎麼能等於西方化呢?這問得都很有道理,這個咱們下次談。今天先說清楚一點:西方式的不好,不意味著「中國式」的就一定好,更不意味著「中國式」的不會更不好。不管西方如何,「中國式現代化」就是中共專制權貴獨享的現代化,也就是中共權貴坐享餡餅,中國老百姓跌進陷阱。
※作者為美國之音特約評論員,任史丹福大學中國經濟與制度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並兼任美國亞洲協會政策研究所中國分析中心高級研究員,試圖以學術研究透視政治現實。本文轉載自〈美國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