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中國國慶，才宣布與中國經紀公司簽約的在台灣金馬獎影帝吳慷仁在微博發文祝賀，寫下「祝福錦繡中華」6個字，還擺上了一個生日蛋糕。如果從「表態政治學」來看，可以讀出吳慷仁其實有「努力」過了，他不想讓自己的表態太露骨。不過，中國的小粉紅網友顯然也看出他的言外之意，「繡的不好，打回去重繡，祖國兩個字不燙嘴，人不能既要又要」、「想賺錢又不想跪下」。影響所及，連預計與吳慷仁合作的中國女星孫儷都被波及，小粉紅聲稱對孫儷感到「心痛」，「以妳的地位，真的有需要與立場曖昧不明的吳慷仁合作嗎？」

吳慷仁是台灣的一線男星，出道17年前的他作品無數，既是金鐘獎視帝，也是去年的金馬獎影帝。特別的是，他還曾出錢出力支持過太陽花學運，當初不僅連番發文支持學生，還曾到現場擔任義工。對中共而言，吳慷仁最終選擇前赴中國發展，可是對「台灣民心起了指標的作用」，是一件令人振奮的進展；而如果吳未來還能就重大議題適時（被逼）表態，那更是中共對台統戰的一大勝利。吳慷仁說他來到中國大陸是為了「修練作為一個演員的道路」，但對中共而言，吳已是他們的囊中物，必服膺在共產黨的主旋律裡。

台灣人自由慣了，總以為可以隨時隨地罵總統，表達自己的看法而不受限制就是民主；其實，民主的另個重要條件是，任何人都應該有「不表態的自由」。吳慷仁一部戲都還沒有演，就要寫下投名狀「祝福錦繡中華」，那等到他演了戲，在中國的人際網絡更深，那要他高喊「祖國」、表態「中國人」，也只是彈指之間的事。在這樣的狀況下，說吳慷仁到中國是要「追尋一個更大表演空間」，那不是很滑稽的事嗎？

在此並無意苛責吳慷仁，畢竟，比起那些一輩子拿國家俸祿，後來卻到對岸認祖國的退將而言，他只是個藝人，除了他自己，吳慷仁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不過，從先前的社群網紅集體赴中，到吳慷仁在中共國慶寫下投名狀，以及昨天同樣在微博表態的台灣創作歌手焦安溥，這顯然是新一波透過流行文化進行的統戰。

統戰無色無味，卻能在潛移默化中改變台灣人的政治意向與看法。例如，伴隨吳慷仁事件，藝人康康日前說：「通常會講要放棄大陸市場的藝人，本來就沒有大陸市場。」這段最近流傳在各大社群媒體之間的話隱喻著：中國大陸是一塊流著「奶與蜜」的市場，只要有本事的人（例如吳慷仁與焦安溥）都會尋求「向上流動」，反倒是那些質疑或譏諷的，多只是酸葡萄心理。

嚴格來說，康康這段話在十幾二十年前是勉強說得通的。當時，美中共融，中國經濟向上，被視為機會之地。台灣的高科技人才轉赴中國，台幣的薪水直接換成人民幣；台灣的金融商務人才大舉前往香港、上海試身手，尋求更好的待遇；就連建中、北一女畢業生每年有多少人捨台大而去唸北大清華復旦，都成為報紙頭條新聞。只是，如今美中交惡，中國經濟下行，房產崩潰，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獨裁的習近平政權，動輒要富豪與它「共同富裕」，利用定義模糊的《反間諜法》、《懲獨22條》威懾外資與台商，昔日那個「政治不民主，但經濟理性」的中國早已不復見。

以演藝圈來講，20年前周杰倫、蔡依林、張惠妹進入中國市場後迅即走紅，所到之處歌迷簇擁、萬人空巷，那時候，很少聽聞這些當紅歌手要簽下賣身契承認自己是中國人以宣示「忠誠」？如今，一個半大不小的台灣藝人前赴中國表演，就得先在微博表態輸誠，還被挑三揀四要他「想賺錢就得跪下」，這代表的是一個不斷內縮、沒有安全感的中國。它外表張狂，內心脆弱，只好用踐踏人性尊嚴的方式來維繫它空虛的民族自尊心。

對共產黨與小粉紅而言：「吃中國人的飯，不能砸中國人的鍋。」隨著中國的「飯」越來越少，「鍋」也越來越稀珍，「砸鍋」的風險也越來越大。藝人在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權衡，台灣人不必因為吳慷仁或焦安溥此刻的選擇而感到被背叛；但一定要看淸楚，他們為了這樣的選擇，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