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實在不是可以開心玩樂的寶地,這塊土地留著維吾爾人的鮮血,有著悲愴的故事。(新疆烏魯木齊達坂城的拘留中心/資料照片/美聯社)
這陣子關於新疆(本文下稱東突厥),這個中亞地區的討論在台灣再次被點燃,起因是有許多網紅在日前不約而同的前往該地旅遊,且散播其正面形象的消息,這引起了一部分的反對聲音,認為基於中國對東突厥維吾爾人的迫害,網紅前去旅遊並稱讚當地風光的行為有為北京洗白之嫌,另一派則不以為然,認為有那麼誇張嗎?
就結論來說,筆者同意前者的意見,不過東突厥究竟是如何淪落到這番境地,臺灣又為何要關注這議題?本文先嘗試從歷史的角度來敘述再到再教育營的設立。
與台灣類似,東突厥正式成為大陸帝國的領土是始於滿人創立的清帝國,在此之前這塊土地與東亞的政治關係並不明確。而在此之後,大清對東突厥的治理亦帶有間接統治的性質,像在塔里木盆地地區,是施行仰賴地方強人的伯克制度(beg),北部地區則擁有賦予當地民族自治的札薩克制。
到了十九世紀,清帝國開始受到西方列強的挑戰,東突厥也出現駐軍與當地人民的衝突,1862年,受太平天國的刺激,陜西回民爆發了叛亂,並在兩年後蔓延至東突厥,在當地起義人民的請求下,來自浩罕汗國的軍官阿古柏進入東突厥,最後在南部樹立政權,並獲英俄兩國的承認,後者甚至併吞了北方的伊犁,且影響力將在未來的東突厥全境逐漸增強。
阿古柏政權僅存續了十年就在左宗棠手中瓦解,包含伊犁在內的東突厥領地皆回到帝國版圖。左宗棠的征途是大中華主義者津津樂道的事蹟,不過在國家統一的敘事中,被省略的是,伊犁部分當地人寧願遷到俄羅斯也不願「回歸」、東突厥自治名存實亡,左宗棠更提出了「化彼殊俗,同我華風」的規劃,主張教授當地人儒教經典等書,這種構想,其實就是同化政策。而在往後,不論是1912年的辛亥或1949年的共產革命,對身居當地的維吾爾人來說,都不過外來政權的輪替,自己始終沒有出頭天的機會。
但這也不代表東突厥未曾反抗,現代的民族主義藉由俄羅斯和土耳其傳入,使得維吾爾人開始有了民族意識,東突厥分別在1933年與1944年兩度建國,第二次更受蘇聯的支援下相對成功,東突厥斯坦共和國在該年11月於北部重鎮伊犁建立。
不過好景不常,共和國因莫斯科而成功,最終也在史達林轉向與蔣介石交好及總統遭蘇聯綁架的壓力下宣佈解散。五年後,在跟國民黨的戰爭中佔上風的中共開始與前共和國的領導層談判,毛澤東邀請他們前往北京會談,但飛機在途中離奇墜毀,因沒隨行倖存的幹部賽福鼎·艾則孜(Saifuddin Azizi)接替前往北京,表示願意服從中共的領導,就這樣,東突厥正式成為了新中國的一部分,並在日後捲入反右鬥爭和文革的動蕩,而維吾爾民族主義者所希望的自決從未實現。
回顧完歷史,讓我們快轉到現今的東突厥,如上所述,中國對當地民族的同化念頭不是二十一世紀才出現,即便如此,由陳全國擔任自治區黨委書記期間在各地設立的「職業技能教育培訓中心」的惡劣程度也超越了其前輩,因此獲得了「再教育營」的臭名。
再教育營不是監獄,但進去的人都是受到指控的「罪犯」,那這些人犯的是怎樣的罪呢?比如說,留美回民周月民僅因使用了VPN瀏覽母校華盛頓大學的網站就被公安懷疑是宗教極端主義份子,最終淪落至再教育營,過程當然沒有審判。另一件案例是想移居到哈薩克的哈薩克人阿迪別克,然而他的護照卻遭沒收,並被送往再教育營,這次當局甚至懶得編理由,就連押送的輔警也疑惑的問:「你做了什麼事?」
這並非個案,所有再教育營的學員都不是「真正的罪犯」,如同一位擔任營區主任的維吾爾人回答同僚「他們有犯罪嗎?」的疑惑時所說:「沒有,他們都是宗教信仰虔誠的維吾爾人。」
需強調的是,營區雖關押了許多包含從伊瑪目到農民在內的各階層,但基本上沒有中國人,學員清一色都是維吾爾人等穆斯林民族,而前者則身居管理高層。
營內生活是又一場劫難,學員一律不準講母語,且需照三餐背誦中國愛國歌曲,如果被認為做的不夠好,那就不能領餐吃飯,而所謂「飯菜」也不過是缺乏營養的湯或饅頭。其他的生理需求也受到嚴格的限制,比方說洗澡與如廁,每個禮拜只能洗一次澡,由於一間牢房人數眾多,每人只能在十分鐘內洗完,睡覺時亦是眾人擠在小小的房間睡覺,且房中強烈的亮光在深夜也不會熄滅。警衛的施暴更是家常便飯,阿迪別克便回憶只是走路也會被打一頓。
再教育營的職員完全不給人應有的尊嚴:「你們沒有說話的權利,因為你們不是人。你們如果是人,就不會來到這裡。」
整個體系的最終目標就是要剝奪少數民族的認同與生活方式,將其改造為「中國人」,在此之前,這些囚犯連當人的資格都沒有。
到此為止,應能讓人理解東突厥實在不是可以開心玩樂的寶地,這塊土地留著維吾爾人的鮮血,有著悲愴的故事。在迫害人權的地方拍照打卡,留下陽光的照片,無非是助紂為虐。尤其是在其處境與臺灣人的距離比一般人所想的更近的情況下,如中國駐法大使盧沙野便曾在節目中表示:「統一後,我們要進行再教育,相信那時台灣人會再支持統一。」
我們需警惕的是,鐵腕統治東突的陳全國也曾擔任西藏(圖博)的地方統治者,且處理藏人自焚的成功頗受北京賞識,而廣設監察站,意圖監控全東突厥和安插「親戚」進入維吾爾人家中等政策就是他「西藏經驗」的再應用。能從此發現中國帝國主義對其邊境民族的壓迫經驗會相互學習,最終變得更加殘酷。
雖然本次網紅宣傳新疆的風頭已過,但只要中國一日不改其「中華民族復興與國家一統」的路線,少數民族將持續被迫同化,而為了粉飾太平,類似的事件往後仍會出現。
筆者認為,身為臺灣人,最基本能做的就是繼續關注並聲援東突厥的民族、譴責前去遊山玩水的公眾人物,畢竟說到底,幫助維吾爾人,也是在幫助我們自己,誠如逃離中國的維吾爾詩人塔依爾・哈穆特・伊茲格爾(Tahir Hamut Izgil)所言:「不要忽視威權主義蔓延的跡象。不要錯誤地認為,發生在我的人民身上的事情不會發生在其他地方,不會發生在你們的國家。它會發生的。」
※作者為政治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