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左、右」的問題,因為美國大學生證明了進步左派也可以反猶。(美聯社)
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哈馬斯的戰爭,令美國內部陷入分裂。大學生在去年夏秋舉行了很多校園撐巴人活動,一些演變成反猶言論發佈現場。
這些大學的校長,最終被叫到國會聽證會,對於有學生「呼籲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滅絕」,個別校長含糊其辭的應對和態度,令美國不少人震驚,急問為甚麼校園裡各種進步主義,最終會跟反猶問題拉上關係?最後有校長「引咎辭職」。
某種偏見會認為反猶應該是「保守派」的問題,就像希特勒。就像《南方四賤客》(South Park)裡「阿ㄆㄧㄚˇ」討厭「凱子」的原因,有很大原因是凱子父母皆為正港猶太人的血統,這設定是在反映美國社會本身。
事實上這不是左右的問題,因為美國大學生也證明了進步左派也可以反猶。這個現象的根源,好像也很少人能解釋到,為甚麼?
近來讀了波士頓大學的社會學學者管禮雅(Liah Greenfeld)在《Israel Affairs》刊載的論文〈一個對反猶主義的新解釋:憎恨猶太人作為一種文明現象〉(A new explanation of antisemitism: Jew hatred as a civilisational phenomenon),覺得很合適用來跟國際時事並讀:她嘗試解釋這種對猶太人廣泛的「深刻討厭」從何而來。
她自己也是猶太裔。很多年前,有一次她來香港辦學術講座,跟我們台下觀眾聊天時,她也拋出過今天這論文的基本問題:就是她發現「中國文明思考模型」下的人,就極少反猶現象。這可能其實是個基督宗教世界、伊斯蘭世界的現象。
在文章中她舉例,印度和中國文明地區在歷史長河中,跟猶太人不是完全沒接觸,但就是沒有這種持續反猶心態。
文章提出,其實世界有一半人口身處於「一神教」結構,而這人口中又有 95% 人相信的「獨一真神」並非原創,而是「借用」、「模仿」猶太人在三千多年前建立的一神教模型。
這些新的一神教,像天主教、伊斯蘭、基督新教,與古猶太教的精神關係,她形容為「resentment」(羨憎交織),他們會繼承了猶太教的很多設定和敍事,但同時會「內嵌」一種對「原著」的複雜情緒:既排外地敵對,又想得到對方的認同,也想超越「原著」的一種強烈矛盾心態。
隨著基督教、伊斯蘭教 2000 年透過暴力或和平手段傳給世界各個民族,甚至來到東南亞,這種敵對心態也散播到世界上至少一半人口,即所有的一神教現代社會。
美國那次校長聽證會,以及美國大學盛行進步主義兼反猶主義,會被各地保守派論證為「可見進步主義過頭會有多危害自由」,但其實在管的模型下,可能是周星馳《破壞之王》大師兄所說的:「在座各位」也是反猶的。
作為文明現象的反猶心態和行為,是跨民族、跨階級、跨政見的,亦即只要受到一神教文明影響的人,就是比我們容易反猶得多,而且是結構性、持續性、系統性的反猶。
進步派會反猶,保守派也反猶。類似程式或基因設定,而明明很多時候那些猶太人「並沒有造成危害」,但文明中的模式驅力驅使他們對猶太人就是有著特別的看法。
因此她來到「東方」的時候,談起這些也對我們有種異樣的欽佩(?)或者觀察。就是她看到東方民族很多都是多神的文明,他們的「文明系統」並沒有襲借猶太人的東西,而是與之處於平行狀態。
因此我們看猶太人,最多看到貌似特別有錢、聰明、軍事上優越、歷史上多災多難等世俗面,但我們沒有深刻認識和妒忌他們,但在「西方人」眼中卻是看到更多,也更容易引起更深層次的妒忌。那是深入潛意識和文明基因的火種。
Greenfeld 最後的結尾是十分冷硬,認為不用討論反猶現象是否熾盛,而是論證它從來都熾盛,「我們要專注於如何在這東西下存活」(We must focus on surviving it),那自古以來內嵌於西方一神教文明的社會心理結構。
那個對他們的敵意範圍當然包括美國,只是美國的一部份學生論證了在西方的脈絡下,反猶不分進步保守,年長年輕,而且無神論者也不過是用別的敘事去分享和繼承這文明的「反猶DNA」。
※作者為香港評論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