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當政委的話，我會人格分裂，520卸任時知道大法官將會公布死刑釋憲結果，我完全沒有預期到是死刑合憲的判決！」卸任政委不到半年的羅秉成，才剛回歸熟悉的冤獄平反工作，隨即又有新任務；他正在號召律師團救援聲請死刑釋憲的37位死囚，研究如何幫他們用大法官解釋死刑部分違憲的條件提非常上訴，與國家搶命。

「不能讓任何人被國家殺死」，這是羅秉成重回平冤工作最大重點。一般大眾熟知的羅秉成有2個重要身份，一是從2016年司改國是會議召集人後進入政院體系的羅政委，另一個則是讓他走到鎂光燈前的行政院發言人。公職7年期間的羅秉成上陣說明政府新法規、澄清謠言，無論是發言或接受提問皆一絲不苟。520卸任重回在野法曹的羅律師，則開啟新任務主線——替37名死刑犯組織律師團，提起非常上訴。

憲判8號藏救人密碼　「非常上訴」成死囚最後生機

如何「槍下留人」?多達154頁大法官死刑釋憲提出的「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8號判決」（憲判8號），儘管主張死刑合憲，卻也暗藏「救人密碼」。羅秉成詳細分析判決書中「程序違憲」、「嚴格限縮判死應為情節最嚴重之犯罪類型」、「回溯過往三審判決中法官是否一致決」等法律程序，可望成為死囚非常上訴生機，目前更已號召有熱情、曾辯護死刑犯的刑事律師，組成60人律師團要搶救37死囚性命。

提及釋憲後的下一步，羅秉成從過往搶救冤錯案的經驗說起，他表示，我國判決確定後有兩個救濟途徑：第一是提「再審」，再審通常是事實錯誤（錯抓犯人誤判等……），能提出新事證，被告跟各級檢察官都可以提起再審；第二為「非常上訴」，指的是法律的錯誤，法律錯誤只有一個人能提，就是檢察總長，被告或聲請人只能請求檢察總長提起非常上訴。

大法官受理37名死囚釋憲案，並在今年9月20日作出判決，提出死刑制度部分合憲，但訂出法律救濟手段與正當審查程序等規範，也因為部分條文違憲，讓「法律錯誤」的「非常上訴」路徑成為死囚最後一線生機。羅秉成指出，憲判8號主文第10項很關鍵，內文提到本件各聲請人據以聲請之各該確定終局判決，認定之個案犯罪情節如非屬最嚴重，而仍判處死刑者，即與本判決主文第一項意旨不符。各聲請人如認有上開情形，得請求檢察總長提起非常上訴。

37死囚保命條文　需證明罪行沒有最嚴重

「這條解釋條文是37名死囚都能用來聲請非常上訴的重點！」他指出，大法官沒有明確標準，只揭示判死刑限於「最嚴重」情節，也就是說，37人如果他們都認為自己罪行沒有最嚴重，就可以提非常上訴，律師團協助訴訟救濟，「這是37位都可以主張的主要途徑，至於檢察總長會不會提起、最高法院會不會認定，這是這是另外層次的問題，現階段可以做的努力，他們都會去做。」

此外，個案救濟部分，1995年犯下綁架黃姓建商撕票勒贖案的死囚黃春棋、陳憶隆，最高檢已經表明將為兩人聲請非常上訴，羅秉成指出，這是釋憲個案回溯，因為他們當時是用舊法條「擄人勒索唯一死刑」遭判死刑，但修法後已經沒有「唯一」死刑，大法官宣告舊法違憲，因此讓他們回溯提起非常上訴。

「一致決」避免冤獄　只要有法官不同意就不能判死

憲判8號的主文13提及—— 本件各聲請人，就據以聲請之各該確定終局判決依法院組織法相關規定所為之評議，不符主文第六項意旨部分，除有證據證明各該確定終局判決係以「一致決」作成者外，各得請求檢察總長提起非常上訴，檢察總長亦得依職權提起非常上訴。

羅秉成指出，這個「一致決」是這次憲判8號進步之處，條文明定未來判死刑時、一審、二審、三審全部的法官都要同意判死，只要一位法官不同意，就不能判死刑，加強判死監督力道，也要避免冤案。回到37件死囚救濟，他表示，釋憲同意37死囚案回溯，「但他們適用不是各級法院都一致決那條，而是要求最高法院的終局判決要一致決。」也就是說，如果死囚們回顧自己最高法院的終局判決，沒有5位法官都一致認同判死，就構成非常上訴的理由，但羅仍認為，給死囚個案救濟方式只有第三審，而非是一、二、三審都要全數法官同意的一致決，至多為半回溯而已。

37死囚如何回溯查三審判決是否5位法官一致決，誰要負起舉證最終判決有無一致的責任？羅秉成說，《法院組織法》規定評議秘密，原則上登載各法官判決的「評議簿」是不能公開，後來有修法讓案件當事人、訴訟代理人、辯護人或曾為輔佐人，得於裁判確定後聲請閱覽評議意見，不得抄錄。釋憲條文中寫明，如有證據確定終極判決是最高法院以「一致決」做成的，檢察總長毋需就此問題非常上訴。若有些評議簿可能不在了（重案規定十年銷毀），仍受到推定保護，因此舉證責任在法院跟總長這邊。

蘇建和案耗10多年　羅秉成：救援死囚是漫漫長路

「一致決」能否被視為37死囚生機之一？羅秉成其實沒太樂觀，他說，即便是要求法官一致決，可想見以前37件死刑判決裡面，最高法院內法官不一致的案子多嗎？一致決對將來判決有一些價值，對於過去案件還要再觀望，他認為可能大法官決定一致決範圍時，一定有掙扎，因為聲請釋憲律師團有主張「死刑應嚴密正當法律程序」，也是律師的辯護策略之一，就算他們得不到死刑違憲結論也要為當事人拿到最佳利益，因此大法官才就律師主張處理，提出來判死刑是歷審法院都要一致決，但是回到個案救濟，卻只開放用半回溯方式，只給37死囚回溯到第三審的一致決，未免有些遺憾。

這37人的未來會如何，救援死囚又將成為一條漫漫長路，當年花了十多年才救援成功的蘇建和案，羅秉成回想起那條黑暗又漫長的路，直言久候的憲判8號不是引路的光，反而是陷入一團迷霧，他忍不住感嘆問，死刑沒有正確標準，沒有議價空間，一直以來人們會問一個問題，這也是憲判8號要回答，卻沒有回答清楚的問題，如果死罪是最高級的罪，究竟最高級的標準在哪裡？（責任編輯：殷偵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