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和國裡,越大的體制,越不容易讓政客勾結,就越不會踐踏人民的權利。(美聯社)
民主是混亂而危險的體制,相對於古代的帝制、封建和現代獨裁政權的穩定性,民主一直都是動盪不安,因為每一次的選舉,就是權力的鬥爭和更迭,在朝和在野,兩者之間的權力和資源的掌握有天壤之別,因此每一次的選舉,就是一場零和的爭戰。
我一直認為民主要有安全的環境發展,這個安全的環境,包含了成功阻止外敵的入侵與干擾,和內部自己人的鬥爭要有控制的機制,如果沒有這個安全的環境,民主和其帶來的自由與經濟繁榮,都會像曇花一現,不能永遠發亮發光。
這篇文章要談內在的安全機制。如果要讓民主的選舉,不致於變成你死我活的羅馬競技場,就要先把選舉的重要性壓低,把選舉結果牽涉到的利益規模降低。如果政治人物下野之後,仍然有充份的機會可以成名致富,那選舉的成敗,就不致於讓人輸了也要翻盤。同時,也要限制政府的權力,讓選贏的人,不能整盤端走。
美國得天獨厚,開國之初,就有了完美的條件降低選舉勝負的籌碼。北美十三州,從殖民時代就充滿了機會,廣大無垠的美洲大陸,只要你有心、有力,多的是機會。從來也沒聽過美國有餓死人的饑荒。首任財長,漢彌爾頓在華盛頓麾下,幹得有聲有色,還是聯邦黨人的領袖,但他在華盛頓任期結束前,就先走人回紐約當律師,因為政府官員薪水太少,還不如一個律師偶爾參與華爾街投機事業,更讓他能養家活口。而華盛頓有十足的民眾擁戴,如果他想要,他可以終身掌權,但他選擇回到維吉尼亞的莊園,過著南方紳士的退休休閒生活。美國的建國群賢,幾乎都是這樣,政治只是人生的一部份,而不是全部。
另一方面,1787年的憲法,正式地把「制衡」制度化成政府權力的緊箍咒。美國的政府設計,不在於要幹好事、幹大事,也不在於精確有效率,而在於政府互相制衡,把民眾的自由放到最大。因此,就算聯邦政府改朝換代,牽涉到的人事與預算,也相對有限,贏者全拿的勝利果實,也不致於太誇張。
更重要的是政府的權力限縮,背後有法治的道理,創造出更多的機會。政府沒有法律,不能隨意侵犯人民的財產和權利,所以私人的自由,可以在法庭上得到徹底的保障。不但沒有秘密警察半夜敲門把人帶走,更不會有今天可以做的事,明天突然就不行的朝令夕改。政府沒有濫權的門路,人民就對自由和財富的累積有信心,就沒有理由不去夢想成功。所以這兩個降低選舉勝負籌碼的原因,還會互相加乘,選舉選輸了,老子不當官了,幹私人企業去,老子還更發達、更自由,然後有更多的經濟機會給自由人發想出來,讓選舉的成敗,更不當回事。我只是不搞政治的普通人,就算不能像漢彌爾頓當律師、沒有華盛頓一樣的莊園,我來開汽船,我來建鐵路,我來挖石油、煉鋼,不然我來寫小說,拍電視、電影,或者是打球給人看,越有自由的保障,就越多的私人發展機會,就越少人把身家財產都壓在政治的輸贏。
美國人每到夏末,就有許多人興奮起來,因為足球季開始了。一個禮拜裡,除了週五的高中足球、週六的大學足球、週日的職業足球,現在又多了週一晚足球,週四晚足球,一路要弄到一月底二月初的大學冠軍賽和超級杯。沒有在美國親身感受過,你不知道足球超越政治的能力,你也不會知道政治上的死敵,卻可能是同一個足球隊的支持者。
麥迪遜的憲法理念,有一點就是美國的政府是共和,而不是民主。在共和國裡,越大的體制,越不容易讓政客勾結,就越不會踐踏人民的權利。所以共和國越大越好,越能把勾結的勢力稀釋。而美國,一如麥迪遜的勾畫,果然越來越大,不只是人口、土地的越來越大,而是經濟活動的體量也越來越大。想像如果美國的政治體制是沒有制衡的,這些掌權的菁英,很有可能也是掌握所有的體育資源,也很有可能把好看的足球運動給毀了。
美國的民主雖然因為這兩個降低選舉籌碼的機制有加乘效果,但民主的惡質性,隨時在威脅著民主。民主到頭來還是要數人頭的,選舉沒師傅,票多的贏。票要多,買最快。美國當然不會有拿錢換票的事,但哪一個政治人物,敢不理民怨,不照顧人民?但這一個照顧人民的民主理念,保證了政府的不斷擴張。政府的社會福利,政府的公共建設支出,哪一個不需要把政府規模做大,哪一個不侵犯人民的自由?
美國的民主,尚且沒有傾倒的問題,因為私人部門還是很強大,人民對自由的權利,還是相當謹慎地看守著,所以雖然政府不斷地擴張,充滿機會的美國社會,還是能夠把選舉的勝敗,壓到一個可以乎略的地步。兩個多星期後,不管是川普,還是賀錦麗當選,絕大多數的民眾,還是馬照跑、舞照跳,週末的足球照看。但美國人,三不五時的還是要把政府權力修理一下,不要讓這個怪物長得太大,不要讓那些政治人物、政府官員太容易勾結。八零年代有雷根,我們來看看,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川普,是不是能像雷根一樣,讓美國的民間活力,再次強大,而讓我們這個混亂的民主體制,一直運作下去。
※本文作者為美國財務學教授。文章經授權,轉載自作者X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