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丁總是很想證明,西方制裁無法阻礙俄羅斯的生存。(美聯社)
普丁在俄羅斯第六大城市、位於韃靼斯坦的喀山召開了「金磚國家領導人峰會」(BRICS Summit 2024),參與國包括中國、印度、南非、巴西、沙烏地阿拉伯、埃及、阿聯酋、伊朗、衣索比亞等。
這些國家被稱為「新興市場」。對於其他參與國家,他們希望尋求美元體系以外的金融秩序,為了避免被制裁和干預。他們提出了建構另一種共同結算貨幣的概念,探索著各種經濟政治合作。
對普丁來說,這更是他陷入烏克蘭戰爭僵局之後所需要的政治士氣振奮,他要向世人展示俄羅斯還是一個國際上的影響力大國,俄羅斯沒有因為以美國為首的「全球西方國家」制裁而陷入外交孤立。
對於中俄關係,普丁表示他們應該攜手建立「公正的世界秩序」。
印度和中國雖然過去有邊境衝突,印度也是中國製造業的競爭者,但也齊聚於峰會,因為烏克蘭戰爭以來,印度買了很多俄羅斯燃料,有生意往來。俄羅斯的戰爭生命線,早就伸延到領土之外。
事實上這些發展中國家,甚至「陣營對面」的歐美國家,其實也多少通過貿易和金融去資助戰爭,分別只是這些勢力是站隊烏克蘭還是俄羅斯。
蘇聯解體之後,政治學的福山教授甚至覺得歷史也應該要終結了,因為共產主義徹底失敗,資本主義自由主義式的陣營大獲全勝。後來他也修正了自己的預言,蘇聯倒下之後,「衝突的歷史」還是繼續,只是由更新的東西來取代,可能是身份認同,可能是宗教,可能是國族主義,是一些精神上的東西。
為甚麼他們會形容「歷史」是會終結的東西,這是來自西方歷史之父希羅多德作品《歷史》留下的遺風,他在作品中描述了波斯帝國崛起,繼而入侵「西方」,最後被希臘聯軍擊退的故事,描述了一場衝突的雙方,他們你來我往,都想毀了對方。
在漫長的 20 世紀,那就是共產主義和資本主義、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之爭。鬥爭一向是歷史的主軸,歷史也因大鬥爭的終結而終結。
以今日的後見之明,當然會看到「後發國家」不是鐵板一塊,他們也可以採納跟歐美一樣的民族國家+資本主義模型,但是不代表他們跟歐美國家就能同心同德打成一片,因為先進國家和後進國家,還是會有物質上利益分配的問題,以及最重要的,會有精神上羨憎交織、又愛又恨的問題。
後發國家偶爾指責先進國家「以XX教師爺身份自居指手劃腳」,都是這心態的展現。在普丁及很多人的世界,這個歐美少數人主宰的世界秩序是不公正,所以要用新興市場包圍老市場,就像農村包圍城市。
「東升西降論」其實可能是「金磚國家內循環展望」的本土版。普丁的願望也是直言不諱,便是希望重新製造一個陣營。在他來說,他會覺得俄羅斯並不是首先想分裂世界,而是西方首先惡意制裁之下,他們必須抱團生存。
不管是誰開始的,最後結果就是在政治上、經濟上、科技上、文化思想上,他們需要一個新的陣營,一個安全的內聯網,不會隨意被制裁和影響。兩個陣營重新出現和活躍。而我們現在已聽到這陣營到來的足音。
在普遍富庶的歐美世界集團面前,「金磚國家」之間的分歧也不見得少,像中印之間有具體分歧的也不在少數,但他們有共同的夢想:都想成為自己領域內的區域強權,而不想受到歐美系統(不管是北約、世界銀行、美元、甚至聯合國)的干預。
普丁的自我定位,有點令人想到以前東南亞國家領導人講的「亞洲價值觀」,在區域強權,不只是不想跟你共同市場,他們要求文化上不被入侵,更要維護精神上的純潔性、非西方性。
他們不覺得世上有「普世價值」,或者不覺得要輸入西方那種自由放任世俗化思想,因「不符國情」。所以普丁他們也總是很想證明,西方制裁無法阻礙俄羅斯的生存,這對他們已不只關乎實利,更慢慢變成一種維護自身「後發國家認同」的集體絞肉機。普丁的「政治意志」不只是來自他個人或者「俄羅斯民族」,而是來自一個充滿怨念的屬於敗者的歷史系譜。
※作者為香港評論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