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對基輔的全面侵略至今未歇，且即將邁向第三年，隨著戰事拉長，台灣人的目光也逐漸移往他處，關心熱度似不如戰火爆發初期。然而，就在近日，台灣籍國際志願軍吳忠達於十月底不幸陣亡，消息傳回台灣，許多人感到悲痛不已，但讓人不齒的是也有少部分人站在俄國立場予以嘲諷稱其為「傭兵」，甚至是以此詆毀烏克蘭與台灣的抵抗意志。

但筆者並不認為這類親俄的說法站得住腳，莫斯科曾在《布達佩斯安全保障備忘錄》和《烏俄友好條約》中承諾會尊重烏國主權，如今卻派兵進犯，這種舉動與過去的帝國主義有何不同？莫斯科的論述真的值得我們認同嗎？而前往烏克蘭奮戰的台灣人為何應給予支持而非否定，本文將從追溯普丁的帝國思想源流逐一解答。

雖曾在KGB任職，但普丁並不是共產主義者，受他推崇的法西斯思想家伊凡·伊林（Ivan Ilyin）與作家亞歷山大·索忍尼辛（Aleksandr Solzhenitsyn）等人都以反蘇聞名。然而反共，不代表就支持民主。

像是因為反十月革命而遭驅逐出境的伊林就深信，世界被分為兩種類別，一種是神聖純真，一種腐朽不堪，而俄羅斯屬於前者，後者則指俄國以外國家和事物，至於腐敗滋生的原因便是個人主體與歷史的存在。因此伊林雖厭惡共產，但同樣反對民主制度，並且憧憬於義大利、德國發展的法西斯主義，更主張會有一位比同時代的希特勒、墨索里尼更偉大的強人領袖帶領唯一未被玷污、永遠純潔無瑕的俄羅斯讓世界回到正軌，而對外征服便是手段。

除了對獨裁的嚮往，伊林也否認了作為獨立民族的烏克蘭，認為其不過是俄羅斯的延伸，這種觀點也在反共作家索忍尼辛身上出現，其曾在1990年發表的文章《重建俄羅斯：反思與初步建議》中主張建立一個包含烏克蘭、白羅斯和北哈薩克在內的「俄羅斯聯盟」，晚年更質疑烏克蘭邊界的合法性。

除了上述兩者，亦不能忽略仍在世的亞歷山大·杜金（Aleksandr Dugin）的影響力，杜金的思想結合了歐亞主義與法西斯思想，將西方跟俄國的衝突詮釋為「海洋」與「大陸」的永恆鬥爭，而象徵頹廢西方的歐盟必將失敗。

一如曾寫下「如果歐洲國家就是帝國，那俄羅斯自然也算是帝國，並且應該這麼繼續下去」等字句的伊林，杜金也認為俄羅斯就該是帝國，且表明沒辦法想像祖國不是帝國的樣子，其認為莫斯科應要成為一個「從都柏林到海參崴」的帝國，至於身為獨立國家的烏克蘭則是絆腳石，普丁就曾引述杜金書中的一段話：「若不解決烏克蘭問題，那麼談論大陸地緣政治也毫無意義。」

帝國思想本應在21世紀被人唾棄和遺忘，但在普丁治下的俄羅斯卻得到了復興，例如普丁本人從2000年開始便時常引用伊林的話語，形塑自己就是其所言的俄羅斯拯救者。

到了2011年，普丁提出歐亞經濟聯盟（ЕАЭС）的倡議，準備把前人的帝國構想轉為實踐，聯盟的最終目標便是取代歐盟。普丁在2012年主筆的文章中期許歐亞聯盟未來會成為比歐盟更龐大，從里斯本到海參崴的歐洲聯邦，並用帶有警告意味的字眼宣告，誰不加入這個聯盟，就是在推動「分離主義」。

這也是莫斯科長期阻礙基輔接近歐盟的原因，不過烏克蘭人對把國家再次與俄羅斯綁在一起沒什麼興趣，其與克里姆林宮對將來的想像差異，成為俄羅斯入侵的導火線。

而普丁更為此編造許多謊言來強調正當性，譬如堅稱烏克蘭是被列寧刻意塑造的虛構國家，但其實烏克蘭人早在一戰末期便建立起與現今版圖相差不遠的烏克蘭人民共和國（Ukrainian People's Republic），而該國1919年不幸亡於俄國布爾什維克的進攻。所以不是列寧創造了烏克蘭，而是列寧摧毀了烏克蘭。

也因此筆者在此主張，台灣絕不得採信俄方說法。若採信，不僅是贊成背離歷史的謊言，也是抹殺了烏克蘭的存在，考量到台灣也正不斷爭取國際認可，這種弱弱相殘的行為實屬諷刺。

「今日烏克蘭，明日台灣」是戰爭開始後在台灣出現的口號，很顯然，不論是從樂觀或悲觀的角度來詮釋，都象徵著兩個國家的命運休戚與共。

前往烏克蘭參戰的台灣人更道出這點，「我是這個自由世界的一分子，看著其他的國家沒了，會不會有一天，連自己的國家都沒了？」這是臺灣人Cam在鏡週刊的採訪中談及參與國際志願軍的動機時的回應。

不只Cam，同為志願軍的莊育瑋等人也有類似的想法，其在接受華盛頓郵報訪問時表示：「台灣不能是一個哭著求救卻不願意幫助別人的巨嬰……如果你想讓別人幫助你，你要先幫助別人。」

除了志願軍外，來到前線拍攝的台灣攝影師張乾琦也說道：「......基於恐懼台灣可能成為下個遭强鄰侵略的國家，我堅決要紀錄這場俄羅斯發動的邪惡侵略。」

2022年11月2號，來自花蓮的阿美族青年曾聖光（族名Sincyang.Diway）不幸戰歿。他的母親在月底攜帶骨灰回台的記者會上表示：「他讓我感覺有一種人，寧願為了信念而犧牲，也不願意活在不公不義的世界，所以他選擇過去烏克蘭，聖光就是這樣的孩子。」隔年，烏國總統更追贈曾聖光「勇氣」三級勳章。

如此看來，台灣對烏克蘭的聲援絕不是「自嗨」，而是在幫助自己，就如同普丁想用歐亞來君臨歐洲，習近平也渴望回到「欲遠方萬國，無不臣服」的天下秩序，而掌握烏克蘭和台灣就是實現兩者帝國夢的基石。

誠如戰略學者布里辛斯基所言：「沒有烏克蘭，俄羅斯就不再是一個帝國，但如果俄羅斯收買並使烏克蘭服從，俄羅斯就會自動成為一個帝國。」筆者認為這句話同樣適用於台灣，若能統治這座島嶼，中國就能突破第一島鏈的封鎖並連帶逼迫日本與其他仰賴台灣周遭航道的國家臣服，最終與美國角逐霸權。

若俄羅斯在烏克蘭敗陣，那中南海至少會重新評估侵台的計畫，為台北爭取更多時間。故在此前提下，台灣更應該支持烏克蘭，就像台灣文學界在俄烏戰爭期間所發表的一段聲明所說：「烏克蘭不在遙遠的地方，她就在我心裡，當俄羅斯槍砲對準基輔，就像對準我的心臟，當侵略奪走烏克蘭人的幸福，就像奪走我的幸福，烏克蘭不是別人，烏克蘭就是我們自己。」烏克蘭不是別人，烏克蘭就是我們自己，在帝國幽靈盤旋的此刻，弱小民族唯有相互扶持才能生存下去。

※作者為政治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