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雖然也有汙點可供翻舊帳,但是他明確表示「我打算如何改變現狀」。(美聯社)
川普和共和黨大勝,成功奪得了那些搖擺州。賀錦麗這次拿 7000 萬票,拜登上一次拿 8000 萬票,蒸發了很多中間選票,令人意外。
我們可以看到美國人確是頗為因時制宜。上一次川普敗選,其中一個原因是民主黨成功組成了反川聯盟,人們也不滿他的作風,與今次賀錦麗中途換上,民主黨內部沒有完全整合不同。這次又要川普上來,大概是因為對他們而言,美國面臨的問題迫使他們只能換人。
上次民主黨和自由派能夠以反川普為集結公因數,這次民主黨卻不能專心站在高地發炮和派發承諾。因為賀錦麗和拜登政府是一體,作為當權者要為過去 4 年美國影響全世界的高通脹、非法移民、經濟不景負責。
作為陷於被動的一方,民主黨作出承諾的力度吸引力也大打折扣。反而川普雖然自己也有汙點可供翻舊帳,但是他明確表示「我打算如何改變現狀」,而賀錦麗並沒有提出有效的「改變現狀」的策略,甚至沒有相關的意志及態度。
各國大小選舉,最後都可以簡化為現狀之爭,是維持現狀,還是要改?這一次美國人是說要改。而民主黨沒有成功說服他們現狀更好。
有選舉結果之後,本身也是投民主黨的 Bret Stephens 於《紐約時報》撰文分析民主黨敗選,也有一段是關於「現狀」,「許多自由派人士堅信,在拜登領導下的美國情況相當不錯,甚至可以說非常好,任何與此觀點相左的人要麼是散布右翼不實信息,要麼是傻瓜」,四年間當然很多人會向政府反映現狀很糟,但政府沒有做出有效的改變,最終令這麼多選民離民主黨而去。
男性和女性選民的取態,也看到分歧加大。這並不是突然出現,而是十分普世的現象。在歐美及部份亞洲國家,年輕男性和年輕女性對政治和社會問題的看法,分歧不斷加大。年輕男性越來越傾向保守派,年輕女性越來越傾向自由派的類似民調,在近五年十年其實浮面得越來越多,兩性間的敵意和誤解也在加深。
這種情況不只影響他們對「傳統性別議題」(例如墮胎權)的看法。心理的不同影響他們對各種「重點議題」的看法。例如一些年輕男性會更受美國優先、經濟重商的政綱或形象所吸引,例如他們可能更加希望自己「在經濟上能夠照顧家人」,是勞動階層,但是過去 4 年卻感受不到自己有分到足夠經濟成果,而在自由派的身份政治裡面,「男人」其實是排得很後,甚至是被視為有特權,甚至有「原罪」,他們同樣不能在這個體系裡找到位置,最差是面臨物質和精神上的雙重缺乏。
這些人可能是「中西部鐵銹帶」居民,也可能是大城市裡面的工人。連民主黨的工人支持者,這次也不見得有踴躍歸隊。立場更左的 Bernie Sanders 在選後分析結果,表示:「民主黨會發現,他們離棄工人階級人民的時候,工人階級也會離棄民主黨」(A Democratic Party which has abandoned working class people would find that the working class has abandoned them),其實也說得很白,也就是當你連人民的具體生活也沒有顧好的時候,卻空談表面上的「社會進步事業」,只會令庶民非常憤怒,是不會得到大多數人的肯定。
更加不說那些「進步事業」多年來引起越來越多爭議,已經被某程度視為刻意撕裂社會。民主黨並沒有與這些爭議刻意保持距離,甚至是誤以為這就是致勝之道。
當然另一個問題,就是自由派自身的「態度敗票」。不只美國人,有時我們在世界不同地方看到的進步主義信徒,在「傳教」時總是比較傲慢,因為他們太確定自身掌握了「進步」。例如選敗之後,很多人也是在詆毀投川普者是未受教育(uneducated)的閉塞者、厭女者,他們將民主黨一連串執政失敗被選民換掉,簡化解讀為「全美有一半以上人歧視賀錦麗是個女人所以不投給她」。
這與未爭取到民主的地方不同,成熟民主國家人們爭取的不是基本人權,而經常是在社會不同範圍「不斷進步」的想像和要求,由於是先進的,所以推廣的話,接受就是你的責任,不接受就應該被批判。
這種自以為義的風氣,在 Bret Stephens 的文章裡就是將中間票數推走的原因之一。很多「原意為好」的政策和提倡,慢慢都帶著強迫性質,推行者甚至因為覺得矯枉必須過正,是正義的,一點不能妥協的。
雖然自由派認為自己當權才能守護到民主和美國,但保守派同樣有自己另一套看法,他們認為民主黨的很多政策反而是跟美國自身的美好傳統對著幹。例如過份和格式化的「DEI (多元、平等、包容)僱用」是逆反了「用人唯才」的大原則,「弱勢種族加分」是違背了「人人機會平等而不是結果平等」的自由競爭觀念。過份放任邊境和非法移民不管,就是對守法辛勤公民的逆向歧視。
連一般人的生活都顧不好,談社會正義只會被人覺得虛偽,口惠不實。而自由派可能也是輕敵,因為他們以為設定了川普是重罪犯、種族歧視者、厭女者,投民主黨則是「守護民主和價值」,就能輕鬆勝出,但其實保守派的選民也在乎道德價值,並且不少人會認為民主黨的不少做法是倒行逆施,傷害了美國價值,所以要動員起來「修補美國」。反而民主黨多年來不斷進行反川普的動員,用了又用,這東西今天已經金屬疲勞了。
※作者為香港評論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