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再看一次選前由美聯社記者拍下，川普遇刺後，濺血起身，振臂疾呼「戰鬥」，背景同時出現星條旗的畫面。那極具戲劇性一幕，當時不只各社群平台瘋傳，連對川普評價很低的主流媒體也都無法忽視它的震撼性。無庸置疑，不少川普支持者尤其為這救世主形象感到振奮，以為眼前奇蹟般的展演，證明了美國仍是世界上最強國家。

對一健全民主社會來說，選舉目的無非藉由公平、公正、非暴力的機制，得出符合大多數人期待的領導者。不過，一旦救世主情結產生，支持者投票行為，就愈可能是為填補內心的失落。「川普遇刺照」一定程度說明了這點，它不只發揮了很大的移情效果，甚至足讓川普背負的34條刑事重罪頓時無關宏旨。只是，救世主情結單就川普本意並無法成事，關鍵還在眼前美國人究竟是有多大危機感，才會認為民主選舉需要救世主降臨？這一選舉情境，是有點不像超級強國的樣子。

以信心度看，根據蓋洛普民調機構自1979年到2022年長期趨勢圖，美國人對政府主要機構的信心度，很清楚呈現出下降趨勢（且是從48%降到27%），同份民調，美國人對行政、立法、司法三權的信心更都在兩成五以下，對媒體、企業信任度也都大幅下跌，關於國家發展方向的滿意度，（拜登任內）還一度降至13%歷史新低。此外，以心態論，自拜登任期往回推，根據皮耶研究中心調查，早在2018年川普任內，即有5成以上美國人看壞未來經濟，有六成美國人認為美國對世界的重要性只會降低。種種調查，確實讓過去幾年來，對國家恐會走向衰落的警鳴始終不停。

民主黨的四年，顯然也沒有讓這種低迷感消散。一方面，「經濟」無疑是民主黨被拉下台的重要原因，但不可否認，「外部壓力」（諸如烏俄、以哈多面向戰爭），則是一併加促了民主黨提早結束執政，失去耐性的美國選民，且乾脆把國家權柄再交還給川普，又有多少原本不支持川普的共和黨人，最終也以「至少是在沒有革命的情況下有機會進行改革」為由，樂見川普回歸。

蓋洛普的民調和皮耶研究中心的調查實為一體兩面。亦即，當美國人對過去為自己國家的強大和成功存有巨大貢獻的機構失去信心，他們豈能不懷疑自己要如何應對未來。儘管直到今天，美國在經濟上並非弱勢，無論軍事、外交仍處於強國地位，很多面向它仍是佼佼者，卻何以有這般無力感？

今年6月，益普索全球顧問調查發表報告，顯示在美國人中，有39%認為中國利用了自身影響力做壞事，認為中國利用影響力做好事的僅7%；另外，認為俄羅斯利用影響力做壞事者有50%，做好事只有4%。美國人對中、俄的負評皆高於平均值（31個國家），代表他們對中俄另有深切感受。

共和黨初選期間，在寄送給選民的官方手冊中，川普一段競選聲明已然寫有：「我們是一個在阿富汗投降的國家，允許俄羅斯摧毀烏克蘭，允許中國威脅台灣，允許伊朗製造核武…」對中俄的壓制不力，確實很早就被川普當成攻擊拜登（民主黨）的施力點之一。

特別指出美國人對中俄兩國的觀感，無非今天民主、共和兩黨雖然少有共識，但都認為中俄皆有意迫使美國讓出在世界體系維持70年的領導地位，並由它們取代。眼前，俄羅斯已直接透過發動傳統戰爭朝目標邁進，中國則持續藉由「依賴中國」的貿易環境（尤其中國的出口讓美國消費者能夠獲得更便宜的製成品）搗毀美國製造業，從而雙雙加劇了對美國的挑戰。相較美國人對政府機構的信心度下滑，中國和俄羅斯等於是要藉由各種手段直接削弱美國，倘若未來美國政府的應對稍顯猶疑，這個國家會不會走向衰落，只會進一步陷入不幸的被動狀態，如此，美國還能算得上是世界最強國家？

一個無法重拾自信的美國，如何抵禦來自各方的威脅？若為提振信心，在俄羅斯漸成中國附庸下，川普的「中國」這一課就會愈凸顯，而既然川普相當程度在選民心中是以「救世主」之姿重返執政，理當就得思考如何才不會反向加大美國人既有的失落感。至於若為短效利益而向民主和世界秩序的威脅屈服，應該也不會是非常需要重建強國自信的美國人所期待的救世主模樣。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