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官方11月28日證實中央軍委委員、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主苗華被「停職檢查」，但否認國防部部長董軍被查傳聞。多家外媒提到《上報》2月份刊發筆者的文章《習近平軍中還有沉默「巨虎」》，文中點名苗華大肆賣官，是「軍中第一腐」，而苗華是董軍的靠山。連日來海外熱炒苗華落馬，包括預測其未來下場，但筆者感覺有些分析不夠到位。

現在外界普遍認同苗華是習近平的親信。現年69歲的苗華祖籍江蘇，生於福建福州，因為早年曾長期在駐福建的南京軍區31軍服役，和同期在福建任職的習近平關係緊密。苗華在習上臺的十八大後仕途加速，由「陸」轉「海」，跨兵種調任海軍政委。他2015年7月晉升海軍上將軍階（擔任正大軍區職不到2年，同時晉升中將軍階不到4年），屬破格提拔，可見習對他的信任。2017年苗華擔任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主任，升任軍委委員，2022年連任。
 

有意思的是，自習近平2012年上臺掌軍以來，至今逾十二年，幫他掌管軍中人事的兩任「大總管」——張陽和苗華，均已被查，前者被官方指「畏罪自殺」」。
 

張陽苗華出事均因賣官
 

有關苗華出事的原因，目前眾說紛紜。11月上旬曾爆苗華被抓的中共前海軍中校姚誠近日透露，當局正在調查苗華的問題，約談了海軍前兩任政委秦生祥、袁華智和國防部長董軍，他們都做出了不利於苗華的供詞。

筆者認為，苗華是習的親信，跟前外長秦剛一樣，習是極不情願去處理他的。苗華出事，一定是習不得不處理。最有可能原因是被已落馬的將領「咬」出來。
 

已落馬的前國防部部長李尚福，被官方通報「為謀取不正當利益送給他人錢款，涉嫌行賄罪」，或暗示向人買官。李尚福可能向誰行賄呢？之前有人猜張又俠或別的人，但是實際上，軍委政治工作部主任雖然不能拍板用人，但是負責物色、推薦和審查人選。
 

2017年11月23日自殺死亡的前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主任張陽，人稱「張麻袋」，就是因為好用麻袋收錢賣官得此名號。苗華也一樣，全軍所有的政委，都是他的馬仔和眼線，軍中升遷都要他點頭，才向習呈報。他因為有習做靠山，大肆賣官斂財。有可能李尚福供出向苗華買官。至於海軍前兩任政委秦生祥、袁華智和國防部長董軍等人被約談，據說做出了不利於苗華的供詞，也會涉及送錢給苗華，基本上沒有一個是乾淨的。
 

當然，也有另一種情況導致苗華出事，就是由內鬥引發。就像外交部內鬥，秦剛被王毅這派舉報一樣。苗華和軍委副主席何衛東，都是福建幫，而軍委副主席張又俠和軍紀委書記張升民是陝西幫。那些沒有錢交給苗華，長期無法升遷的將官，有可能集結起來向張又俠、張升民告狀，要整倒苗華。
 

習對苗華案定性：問題嚴重，從輕處理
 

苗華接下來的命運會如何？筆者認為，目前已看得出來，習近平可能擔心讓自己的人馬心寒，所以這次要徇私護住自己的親信苗華。
 

11月28日，中共國防部發言人吳謙在例行記者會上宣布，「中央軍委委員、軍委政治工作部上將主任苗華涉嫌嚴重違紀，經黨中央研究，決定對苗華停職檢查」。
 

按被網民稱為「幫規」的中共紀委工作條例規定，對官員的處理有所謂的「四種形態」。
 

第一種是輕微違紀問題，處理方式是所謂談話提醒、批評教育、責令檢查或者予以誡勉等；第二種是一般違紀問題，或違紀問題嚴重但有主動交代，處理方式如嚴重警告，或單處、並處停職檢查、調整職務、責令辭職、免職等；第三種是有嚴重違紀問題，或構成嚴重職務違法的，處以降職或撤職、開除公職，調整享受待遇等；第四種是嚴重違紀涉嫌犯罪，將開除黨籍和公職，調整或取消享受待遇，移送司法追究刑事責任。

在官方的進一步解釋中，其中停職檢查，是針對相關幹部犯有嚴重錯誤，已不適宜擔任現職或者妨礙審查調查的臨時性處理措施，期限一般不超過6個月，且期滿後不影響適用平職調整、轉任職級公務員等。
 

對照中共自己的「幫規」，這次官方通報苗華被查的措辭有些內在矛盾：苗華被指嚴重違紀，理應屬第三種形態，應處以降職、撤職或開除公職；但對苗華僅作停職檢查，這是屬於處理較輕的第二種形態，6個月內可能就能平職調整，而第二種形態，本來還有幾種並列的選項，如直接責令辭職、免職，官方沒有使用。
 

這種處理措辭表達的意思，就是提前定性：苗華問題嚴重，但從輕處理。
 

大家可以觀察一下，半年之內，苗華最大可能是被調離原職，像前外長秦剛一樣，另安排一個不必曝光的閑職，從此不知去向。他不太可能像兩任國防部長魏鳳和、李尚福一樣，被開除黨籍、軍籍，剝奪軍銜，直至移送司法，最後蹲大牢，根本原因就是親疏之分。

當然，凡事無絕對，也不排除當局在對苗華的「停職檢查」過程中，由於已落馬的一眾軍老虎，還有最新一批受苗華牽連被約談的下屬，都為了保命而做出對苗華不利的供詞。按照「嚴重違紀」的定性，再在處理苗華時上升到「第三種形態」，處以降職或撤職、開除公職。但要說進一步升級到第四種形態，也就是「雙開」及入獄，這就已超出習近平的極限。
 

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筆者前邊分析的，習近平從一開始就以「黨中央研究」的名義，拍板敲定，不管問題如何嚴重，就按第二種形態從輕處理苗華。
 

自由亞洲電臺的高新先生日前拿當年也是先被宣布「停職調查」，然後又被重處的薄熙來做對照，認為當局可能循此方式，最終從重處理苗華。但筆者認為情況相差太遠。
 

2012年3月15日新華社先公布中央決定：薄熙來不再兼任重慶市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同年4月10日新華社稱鑒於薄熙來「涉嫌嚴重違紀」，「中央決定停止其擔任的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委員職務，由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對其立案調查。」
 

2012年9月28日官方開除薄的黨籍和公職，移送司法處理。一年後薄熙來獲判終身監禁。
 

同樣先被停職，最終被判處死緩的還有原鐵道部副總工程師張曙光。他被停職審查是在2011年2月28日。
 

但需要注意的是，無論薄或張，被停職審查都是在習近平上臺之前。而所謂四種形態處理，是習上臺之後搞出的花樣，現時的「停職檢查」與當年的「停職審查」內容已大不一樣。薄被宣布停職，是和立案調查並用，而張曙光被停職，是被進行審查。
 

如果要突破習的心理極限，嚴懲苗華，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軍委副主席張又俠在黨內元老派的支持下，對習逼宮，逼習對苗華重重治罪，習為了保住表面的權位，不得不犧牲苗華，讓他把牢底坐穿。
 

苗華落馬的三個後效應
 

在李尚福落馬後，現屆軍委第二虎苗華落馬，帶來對中共政局巨大的衝擊力。
 

第一，無論苗華的命運最終如何，都蓋不住習近平自己的危機。

苗華落馬對習的負面影響很大。上次李尚福出事，習還可以怪罪他人亂推薦，因為李不是他的早年舊部親信，現在苗華與他的關係密切，領導責任無法撇清，所以習的軍中權威一定大受影響。軍隊所謂「聽習主席指揮對習主席負責讓習主席放心」的口號會成為空話。
 

第二，軍委「塌方」內訌加重
 

習近平第一任期（十八屆）有兩名軍委委員倒臺，包括房峰輝和張陽。房峰輝後來被官方認定是前軍委副主席郭伯雄的馬仔，是野心家，被判終身監禁，張陽則上吊了。房和張都傳聞涉及謀劃政變。

習的第二任期（十九屆）軍委成員中，國防部長魏鳳和在卸任後不久落馬，魏也是十八屆軍委成員，他並且是習上任後首個晉升的上將。習的第三任期（二十屆）已落馬的軍委委員則已有李尚福和苗華。
 

今年7月9日，本來是軍委政治工作部副主任的何宏軍，升任常務副主任並同時晉升上將。這是一個特殊安排，就是苗華當時已確定要停職，軍委人事大權由何宏軍實際掌控。在苗華被「停職檢查」後，何宏軍目前應該從「分管日常工作」進入到「主持工作」了。
 

在李尚福和苗華落馬後，這屆軍委已缺兩人。本來，按修訂過的人大組織法，人大常委會可以開會任命軍委委員。但之前新的國防部長董軍長時間未能進入軍委，最近又捲入落馬傳聞；軍委政工部常務副主任何宏軍即便能坐正，很可能像國防部部長一樣，不能進入軍委。
 

中共軍中有力的兩大幫派，正是以張又俠為首的陝西幫和另一名軍委副主席何衛東為首的福建幫。近期中共軍隊動盪，軍委內部勢力也進入極不平衡的狀態。中共內部傳出的消息稱，現在軍中最大的看點是「兩虎相爭」——張又俠和何衛東的內訌。
 

據信兩人的矛盾從去年7月軍委裝備發展部倒查裝備採購招標腐敗開始，當時習近平同意張又俠的意見，避開張任職這一部門的時期，前國防部部長李尚福落馬只是作為個背鍋者。何衛東對此頗有微詞。
 

今年中共「兩會」期間，習近平在軍方代表會上提到發展所謂「新質戰鬥力」後，何衛東趁機在分組會上稱要打擊「虛假作戰能力」。《南華早報》報導了此事，但中共官媒僅提到「新質戰鬥力」。
 

何衛東批評軍隊的虛假戰力，可能與採購有缺陷的裝備以及訓練期間部隊中的欺騙行為有關，而裝備和訓練恰好都是張又俠分管的。如此，何衛東有點挑戰張又俠的味道。在張又俠和何衛東持續內訌之下，這屆軍委情況更不妙。
 

第三、苗華落馬，還有一個更大的負面影響在軍隊中層。
 

早幾年在徐才厚、郭伯雄先後落馬的關鍵期，一封「總政知情幹部」的公開信曾爆料說，徐才厚、郭伯雄把持軍隊時期，民主測評制度成為他們操弄買官賣官排斥異已的工具，經過篩選，那些有黑錢、會花錢、敢送錢的人，很快就會進入備用名單。
 

習上臺後軍中大清洗，數百貪將落馬，但當年徐才厚和郭伯雄留下的軍中賣官機制，已經爛掉了的所謂民主測評和後備幹部制度在習時代仍然沿用。低層軍官繼續順著腐敗未變的機制，一級一級往上爬，成為軍中骨幹。
 

在苗華當上軍委政工部主任後的7年間，中層將官們都要抱他大腿，透過政工幹部級級行賄。很多在職軍官已經像網購那樣「在網銀上支付」買官。在苗華落馬，接下來政工系統肯定要搞大清洗，「交貨期限」將嚴重滯後。那些買官的各級將官，大部分還沒成功拿到職位，等於是白白送了錢，會心生怨氣，這種影響很深遠。日後習近平若要對臺開戰，這些中層將官恐將上演倒戈，臨陣嘩變。
 

※作者為獨立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