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候任總統川普11月24日在Truth Social發帖威脅要對來自中國、加拿大和墨西哥的進口商品徵收關稅，當事國都不敢輕視。對中國加征關稅世界並不意外，但對親密盟友墨西哥和加拿大徵收25%的關稅則引發外界恐慌，認為可能顛覆《美墨加協定》（USMCA，1994年簽署，2020年重定），原本就對川普回歸不看好的歐盟更是一片悲聲，迅速調整對華關係。

歐盟的預期與調整

川普在首個任期處理對歐關係時，堅持「美國優先」，退出多個國際組織，就北約防務開支問題要求盟友承擔起自己份內責任，對自歐盟進口產品加征關稅。有了這番經驗，歐盟各國早就對二度「川普2.0衝擊」預作準備。

歐盟最大的焦慮是，川普會不會再次退出《巴黎協定》？川普是氣候懷疑論者，11月16日，他提名丹佛「自由能源「(Liberty Energy)公司首席執行官萊特(Chris Wright)出任新政府的能源部長。萊特也是氣候懷疑論者，他堅定支援使用化石燃料，提倡石油和天然氣開發，包括水力壓裂法。川普的過渡團隊透露，他們正考慮對美國的氣候、能源政策進行「重大改革」，其中包括美國再次退出《巴黎協定》。這樣就把歐盟推向兩難境地：一方面，歐盟希望推進綠色經濟，擴大清潔能源，另一方面又擔心美國退出後，《巴黎協定》將無疾而終，歐盟將失去在這一領域的領導地位。法國《解放報》說，對全球應對氣候變暖努力而言，川普當選猶如「縱火者回歸」。

應對川普衝擊  歐盟就電動汽車關稅與中國達成技術性協議

歐盟還有一重焦慮，那就是如何應對川普的重稅策略。川普當選後，馬克龍表示，美國可能對中國加征高額關稅，以迫使歐盟加速與中國脫鉤，但同時還可能對歐洲加征關稅，甚至會拆解美歐價值鏈。歐盟的27個成員國中，一些更依賴中國市場，一些更依賴美國市場，到時候歐盟內部將陷入分裂。意識到這一點後，歐盟在電動汽車關稅問題上對中國作了讓步。11月2日至7日，中歐技術團隊在北京進行了5輪磋商，雙方圍繞電動汽車反補貼價格承諾方案激烈交鋒，各條款細節皆成爭論點，互不相讓。美東時間11月6日中午，川普當選成為定局，歐盟立刻做了重大讓步，就價格承諾協議和框架執行機制與中方取得「技術性共識」。此前，歐方試圖找個別車企單獨談判（價格），並堅稱從法律上具有這樣的權利。中方的談判代表始終是中國商務部與歐盟貿易總司這兩個政府部門。歐方試圖通過邀請個別企業談判的方式，削弱中方整體談判的基礎。中方認為，這種做法會損害中方企業間的信任 ，分化中國企業，各個擊破，十分不利於中方。

雙方之所以這麼看重這一關於技術性協定的談判，皆因有一個相同的心結：川普2.0衝擊將對兩大經濟體造成傷害，必須留點餘地。歐盟就中國電動車的「技術性協定」讓步，並非放下「貿易戰」武器，只是對自家與中美同時開打貿易戰的實力有點不放心。對中方來說，中國電動車在歐美市場面對極高的市場壁壘，10月初，歐盟對中國進口電動車徵收最高45.3％關稅，美國和加拿大早前已相繼徵收100％關稅。面對現實，中國的全球市場策略現在是盡力保住歐美存量市場，增量重點已經轉向「全球南方」了。

中國與歐盟都面臨美國加關稅的巨大壓力

中歐有個共同點，都是美國進口商品最多的國家。據美國人口普查局2023-2024年的資料，美國進口國當中，亞洲（包括印、日、韓、台、泰國和越南在內的25個亞洲和南亞國家）居首，歐盟+英國第二，墨西哥第三，中國第四，加拿大第五——相關研究表明，墨西哥出口美國的產品中，不少來自中國（半成品組裝、原材料、在墨西哥的中國企業都有），川普公開講話中曾提到這點。川普任命的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曾於11月15日投書Fox，發表「准就職宣言」《我們來談談關稅吧。是時候重振亞歷山大·漢密爾頓最喜歡的工具了》，公開宣稱「關稅有著悠久的歷史，既是增加收入的工具，也是保護我國戰略重要產業的一種方式。……事實是，其他國家利用美國的開放太久了，因為我們允許他們這麼做。關稅是最終為美國人挺身而出的一種手段。關稅也是實現總統外交政策目標的有用工具。無論是讓盟友增加國防支出、向美國出口產品開放國外市場、確保在結束非法移民和攔截芬太尼販運方面的合作，還是阻止軍事侵略，關稅都可以發揮核心作用」，面對川普2.0衝擊波，歐盟怎可能倖免？

中歐雙方在科技、能源、農業等多個領域都有著廣泛的合作空間。中國方面，一直在強調中國和歐盟互為第二大交易夥伴，中國是歐盟第三大出口市場、第一大進口來源地；歐盟是中國第二大出口市場、第二大進口來源地，平均每分鐘貿易往來近150萬美元。中歐雙向投資存量已超過2500億美元，雙方企業還在繼續加碼投資對方市場……；歐盟方面也是左看「帶頭大哥」美國，右看「意識形態之敵」中國，態度遊移不定。以德國為例，幾年來一直強調本國經濟要「去中國化」，要擺脫對中國的經濟依賴，但實際情況卻是在失去對俄羅斯的資源依賴之後，對中國的經濟依賴加深。德國經濟研究所（IW）根據德國央行的資料所做分析顯示，2023年德國對中國的直接投資同比增長4.3%，總額達119億歐元，創下歷史新高。 同年，德國對華投資占德國對外投資總額的比例擴大至10.3%，為2014年以來的最高水準。

歐盟短期內群龍無首

歐盟與美國互為第一大市場，與中國互為第二大市場，但歐盟對陣這兩國，手中的好牌都不多。歐洲的主力法德兩大國早就國力衰退，只因美國提攜，才能在全球化的列車上，以二等國力坐上頭等車廂。更不巧的是，川普2.0衝擊波發生之後，這兩個大國的政府正陷入嚴重的政治危機。

德國在俄烏戰爭後面臨「去工業化」危機，大量企業破產，經濟嚴重衰退，這必然會引起政治危機。11月6日，德國三黨聯合政府就國家經濟政策出現爭議，導致自由民主黨在職人員全部辭職，執政聯盟破裂，留下由社民黨和綠黨組成的兩黨少數派政府，基本無力領導歐盟。德國各黨已同意於2025年2月23日開展新的大選，對執政政府的正式信任投票將在選舉前舉行。也就是說離新政府產生還有3個月左右。

11月7日正逢川普贏得大選，馬克龍在布達佩斯召開的歐洲政治共同體峰會上呼籲，當前是一個「決定性時刻」，歐洲需要主動「書寫歷史」，他甚至舉例：「世界是由食草動物和食肉動物組成的。我不希望歐洲成為食草動物的絕佳居住地，讓食肉動物們來這裡狼吞虎嚥」。他的意思很明白，美國是獅子和老虎，而歐盟只是小綿羊，歐盟只有在法國領導下才有可能成為獅子老虎，不被吃掉。不過，馬克龍時運不濟，這番發言之後沒幾天，自家園子失火，法國極右或聯手左翼圖謀推翻政府，理由主要是經濟不振。自今年夏季以來，法國一直是歐盟八個過度赤字國家之一，預計公共赤字今年占GDP的 6.2%，在歐盟 27 國中，表現僅優於敬陪末座的羅馬尼亞，與歐盟規則授權的 3% 上限相差甚遠。

面對群龍無首的歐盟，11月28日，歐洲中央銀行（ECB）總裁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表示，考慮到美國候任總統川普計畫提高進口關稅，歐洲聯盟必須與川普合作，以避免貿易戰。

美國候任總統川普團隊與拜登白宮簽署過渡協議，啟動正式的權力交接，過渡期間的費用將由私人出資，不使用政府技術或建築。也就是說，川普2.0會很快就位，其時歐盟兩大領頭羊的政府還不知是何種狀態。中國只能是見招接招，與歐盟之間目前只能表達可能抱團取暖的意向，但無法達成任何實質性協定。（本文經作者授權刊出，原出處）

※作者為中國湖南邵陽人、作家、中國經濟社會學者。現今流亡美國，曾任職於湖南財經學院、暨南大學和《深圳法制報》報社。長期從事中國當代經濟社會問題研究。著有《中國：潰而不崩》、《中國的陷阱》、《霧鎖中國：中國大陸控制媒體大揭密》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