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炯與閩南狼深入敵後說解中共的統戰手法,引發台灣社會廣泛的討論。(網路截圖)
八炯與閩南狼深入敵後拍的影片引起不少反響,其中還扯到前本黨,但瑕不掩瑜。總體而言,影片讓人看到了對岸真實的經濟狀況,看到所謂台青基地的荒涼,瞭解到所謂對台優惠貸款與辦大陸身份證的套路與套利手法,雖然這些事很多人都聽說過,但這是第一次有人公開了整個流程,算是相當有價值的資訊。
先從片中扯到前本黨的事說起。片中說福建統戰處長是宋楚瑜派的,還有個叫「文董」的人在穿梭,這就讓人很摸不著頭腦了。親民黨第一時間跳出來否認,把整支影片大罵一頓,其實不必。我可以想見宋主席一定火冒三丈,「閉門家中坐,狗屎天上來。」但老闆起火,發言系統不一定要直接傳達那種火氣,把事情講清楚就好。
首先,前本黨的幹部、工作人員、或與黨中央密切往來的人士中,沒有姓「文」的,也沒有誰的江湖外號是「蚊子」或類似發音的。社會習慣或酒店文化中,通常是用姓氏接「董」,江湖外號接「爺」、「哥」,偶而接「董」,例如:四爺,劉董,狼哥,幾乎沒人會用名字接董。而且前本黨幹部中,名字有「文」的,從來也沒聽過有人叫他們文董,例如張碩文、胡文琦,他們的資歷也大概率不太可能被稱「董」。有網友想到傅崑萁原名傅子文,那就更扯遠了。要知道,人會改名,就是想去掉過往的晦氣,改完名還一直用過去名字當稱號,那就會延續過往的晦氣,不太會有人這麼做的。更何況,小傅是很信這些玄冥之事的。
其次,對岸的統戰部,是黨屬單位,從中央一路插到地方,業務繁雜。毛澤東說中國革命三大法寶是:「統一戰線、武裝鬥爭、黨的建設」,統戰工作是重中之重,重到要人人做統戰的地步。毛的邏輯是,統治一個地方,只需要掌握其人口的6%,但這6%要絕對忠心且能幹,所以中國人口14億,6%是8400萬,中共黨員數約9千萬,大致上是這麼算出來的。那其他94%的人怎麼控制呢?靠統戰。所以統戰部不只管港澳台統戰,那只是其中一個處的業務,叫作「聯絡處」。其他統戰部的一級單位,要搞定共產黨以外各個黨派(黨派處),即使那只是形式。還有宗教系統、非黨派知識份子,社會上有影響力的人士(人士工作處)、以及華僑,所以僑聯也屬統戰部管轄。統戰部下分到各地方省市黨委,仍名「統戰部」,從未聽過有「統戰處」的名號,例如:廈門市委統戰部,再下去是區委統戰部。千萬別把人家的階層名號降級,從部降成處,人家會生氣氣的。
統戰部既然這麼重要,其成員與主管當然必須是中共黨員,而且是經過層層考核,千挑萬選的黨員,才能成為其幹部。而中共黨員數控制在6%,本來就已是千挑萬選的,要身家清白,上查三代,表現優良,忠誠無二,組織命令,使命必達,不像台灣政黨,繳黨費填個表,就能成為黨員。所以幾乎沒有台灣人能成為中共黨員,除非負有秘密任務或特殊貢獻,更不可能成為統戰部幹部。所以,說福建統戰處長是老宋派的台灣人,幾乎百分百是唬爛的,既搞錯了職銜,也不符人家的體制運作。
好吧,唬爛就唬爛吧!反正自有兩岸交流以來,從不缺各種騙子,那才是兩岸交流的主力部隊。這些招搖撞騙的,第一等打連家旗號,二等貨打國民黨有力人士或地方派系頭領旗號,第三等打統促黨或狼哥旗號,第四等打新黨旗號,親民黨在對岸眼中既無力量,又不夠促統,其實根本看不上眼。對岸國台辦副主任級人士,曾在北京的餐桌上跟宋主席辯論起來,當場嗆:「你告訴我你親民黨有什麼價值?為什麼我要放棄國民黨跟你們合作?」你覺得如此低看,親民黨能派人去對岸當官嗎?這也太高看老宋在對岸的政治能量了吧!
但新黨和統促黨,在台灣政治一樣能量不足,形象也不很好,為什麼對岸這麼重視呢?對岸的人講得很明:「總要有人來促統。」所以,對岸統戰,對國民黨、親民黨、民眾黨、甚至民進黨、台聯黨這些正規黨派,工作重點是「反獨」,而新黨、統促黨則是「促統」。為了促統,統戰部是很願意在他們身上花錢的,即使知道這些人手腳不怎麼乾淨,工作認不認真也無從查核,但就是沒人促統啊!也就只能夾到碗裡都是菜了。
講到詐騙,故事可多了。二十年前曾有前本黨某市議員,去對岸花了100萬買了本「小布希與胡錦濤密會紀錄」,裡頭寫得你一言我一語,活靈活現地要出賣台灣,還要宋先生開記者會。我被叫去看文件,才幾頁就知道是假的,對話方式完全就是北京人在茶舖聊天的語法,根本不是外交官式用語。後來當然也就沒下文了,這錢花得可真冤枉了。
所以,近年台派狂打「認知戰」,我一直覺得太過簡化了。認知戰只能對付對岸官方與正規的打法,處理不了這些騙子,與貪財好色所延伸的暗盤黑市。台灣人精得很,「十億人民九億騙,台灣人當總教練」,關鍵不是台灣人有多壞,而是兩岸相隔,騙完對岸逃回台灣,對岸根本抓不到。不要誇張台灣黑道的本事,黑道幫對岸討債,自己是要扛刑責的,成本太高,還不如喬一喬分點水費。說這會對台灣人政治立場有影響?會有,但不會很強。你想,在對岸誆了一大筆錢的人,怎麼會想要促成兩岸統一?統一他就死定了。但他們會用力抗中反中嗎?也不會,因為中國真垮了,他們就沒門路撈錢了,對岸的腐敗可是個利多啊!老習真把貪官清光了,或中國整個垮掉了,他們還賺什麼錢哪?
所以,我一直覺得,反統戰這事,要跟抗疫機制學習,起碼打個三線作戰。最根本也最重要的一線,是自身的「免疫系統」。免疫系統不是打娘胎裡生出來,就有個資料庫告訴你那些東西是病毒的,而是經過一次次感染而不死,不斷學習成長,生成識別機制與抗體的。有時新病毒不認得,那就需要第二機制,即「疫苗」,教免疫系統認得病毒,並訓練免疫系統形成抗體。如果再不管用,那就得第三線上,藥物與醫療系統,那是以毒攻毒,多少有點副作用的。
在反統戰這事情上,免疫系統是公民社會的共識形成,與資訊的公開與普及。此事在台灣已經有相當成效,9成人民並不想統一,大多數人期待的是與對岸維持良好關係,不要打仗,好好過日子,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狀態。免疫系統過強,清到身體裡一隻細菌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事,也可能反而是壞事,因為過強的免疫系統,可能連好菌都殺了,身體反而垮了。人的身體不是機器,而是個複雜的機制,太過潔癖,反而沒了抵抗力,真正大麻煩到來時,反而頂不住衝擊,不乾不淨,吃了沒病,有時笑笑就過了。
認知戰的作用區域,其實類似「疫苗」,就是讓人們不知道、不認識的東西,知道且能應對。但認知戰的操作必須拿捏分寸,過量負面資訊反而會造成恐慌,太多正面資訊也會讓人虛不受補,就像疫苗太強反而會毒死主人,吃太多海狗鞭會讓人全身燥熱而亡。八炯與閩南狼的影片,就是一種疫苗,讓人看見對岸的統戰手法,知道中間人如何撈錢搞錢,但最終訴求不一定是叫大家千萬別去對岸搞貸款,而是千萬記得,有去對岸辦身份證搞到貸款的,千萬不能支持兩岸統一,因為一旦統一你就得還錢,還不出來就死定了。就像當年反賄選,拿他的錢,不要投他的票,這點台灣人民很懂的。
最後是藥物治療,這裡才是政府用得上力的地方。亦即當統戰工作發展到在台發展組織,進行諜報工作,顛覆政府,暴力革命,那才是政府插得下手的區塊。別忘了,統戰工作很大一部份,就是進行諜報工作,當對方知道了你的一舉一動,生活習慣,他就能找出方法來對付你。民主國家的政府,有其法令限制,必須保護言論自由與人身安全,不能濫捕濫殺,所以必須超過臨界點的行為,政府才能出手。這不是弱勢,而是分寸,就像抗病毒藥物不能沒事亂吃,否則反受其害。
講白點,對抗統戰,仍須民間大量的努力,包括輿論對抗與弊端揭露,政府只能針對最嚴重的危害進行處理。資訊戰、輿論戰、與認知戰的價值,便在於揭露與言論對抗,而非成天要求政府禁止或抓人。而在民間對抗中,不可能百分百正確,難免有錯,傷及無辜,我們必須容忍若干的容錯率,錯誤之處辯明修正即可,但總體上,仍須注意對岸統戰的危害,以保自身的安全。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