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參加了一場兵推？中共對台灣的？」在台灣，人們接下來的問題，一定是問：「誰勝了？」然後，通常無法得到明確的答案、或預期的答案。

有人心中早就篤定認為國軍毫無勝算，只是好奇有哪個單位敢公佈「政治不正確」的結果？ 也有人了解跨海發動攻擊的困難，認為台灣有可能成功執行「不對稱作戰」，擊退來犯。

如果D-day 那一天來臨，當然都有可能。兵推的目的，就是要找出各種可能性，不過，也不是唯一目的。

根據國安會前副秘書長張榮豐的大作《無硝煙的戰場》，兵推分為三種：訓練式、研討式、驗證式。急切的想知道哪一方勝的人，心中想像的都是驗證式兵推：「目的在針對某項即將執行的計劃或方案，找出盲點或缺失」，想像兵推的大前提是解放軍以統一台灣為目的之軍事行動已經開始了，需要驗證的是台灣方面已有的防守計劃，有沒有效？

文首所說「沒有明確答案」的原因，是因為台灣公開舉行的絕大多數兵推，都是研討式：「針對一個對抗情況下的不確定事物或未來，尋找各種可能的解答」。換言之， 還沒有應對計劃，而是假設中共的某種「壓力」出現了，提出疑問：台灣該如何處置？通常假設的緊急程度沒那麼急迫，譬如：解放軍的海軍並沒有出動，而是海上民兵「萬船齊發」圍困某離島，或是中共潛艇把台灣的海底電纜破壞掉了90%⋯ 兵推邀請專家一起來研討對策。換句話說，把中共武統台灣的「大業」，細緻拆分成很多小範圍的單一行動。此類小情境不會對整個台灣造成衝擊，只會對部份層面或產業造成衝擊。譬如我不久前曾旁觀一段台灣「五哥」級的一家上市公司內部應變計劃推演，他們就很擔心對外通訊斷絕的情境一旦發生該怎麼辦？一再詢問他們為什麼不能使用馬斯克的星鏈服務？顯然沒有跟上國際政經情勢的變化。

把假設的大情境，分解成許多小情境，我們可以想像成如同一道很寬的光譜，當然有助於台灣社會各個組成部份，分別考慮自己的應對之道。這就是海軍上將、現任立法委員陳永康，跟政大教授劉富國主持的「台灣安全研究中心」定期舉辦兵推的內容，也是常常讓來採訪的媒體不滿足之原因，因為陳、劉做的是研討式兵推，沒有一番兩瞪眼的藍軍或紅軍贏得最後勝利的結論，記者聽了往往不知道如何抓到重點下標題。

談到不同程度的壓力，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的「中國國力計劃」（China Power Project）設想了一個三段式的宏觀情境：在解放軍全面「入侵」（Invade）台灣之前，設想了一個「隔離」（Quarantine）、與一個「封鎖」（Blockade）階段。

兩者差別在於：隔離對國際宣稱是所謂「執法行動」，軍隊不現身，而是海上武警、民兵控制特定區域內的海上或空中交通，譬如台灣一、兩個關鍵港口，測試台灣、也測試各國的反應。封鎖就是軍事行動了，目的在於大幅減少進入台灣的交通流量。二者都可能造成台灣天然氣、石油、煤等能源的供應緊張，進而打擊台灣的民心士氣，目的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即，迫使台灣願意投降。

當然，世界是多變的，環境是複雜的，任何單一的兵推「情境」（Scenario）都只能含括有限的變數，雖然CSIS表列出隔離與封鎖對中國與台灣的各項「有利」與「不利」因素，仍然無法覆蓋其它所有可能，譬如美國、日本、乃至所謂西方世界究竟會如何反應？也沒法深入中國內部的可能反應，究竟是民族主義情緒高漲的「寧可大陸不長草，也要拿下台灣島」、抑或是因為受到各國制裁 – 譬如像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的「待遇」，反而激起國內的激烈反對聲浪？

而且，不論隔離或封鎖，CSIS分析後認為，一旦軍事行動的列車開動了，很可能無法叫停而很「自然的」升高到第三階段：入侵。所以，相關的決定對中共來講，可謂一場豪賭。

對台灣來說，CSIS或台灣安全研究中心的兵推一定不會讓所有人得到滿意的答覆，但仍然應該持續做下去，它的正面意義是雙方都可能因而不敢挑釁或躁進。

最後還有一點台灣方面的大問題要提醒，兵推中最難的是找到適當的人來扮演「紅軍」，尤其台灣現在研究中共的專家學者，越來越少，兩岸的各種交流也快降到最低了，探究中國大陸的各種情況會被視為政治不正確，遑論不小心提到「中國的強大」會被網軍攻擊為舔共，但是…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啊。

※作者為中華民國國際關係學會「科技與國關研究委員會」召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