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被確認為阿拉伯裔的醫生駕車衝撞馬德堡市（Magdeburg）著名的聖誕市集，造成5人身亡、200餘人受傷。儘管事件尚無證據顯示其與恐怖主義有關，歐洲各國的極右派立即將此事件與移民政策和社會安全問題掛鉤，強調歐盟需要更加嚴格的邊境管控和移民政策。事件的背後反映歐盟的政治與社會氛圍更趨保守和極端，在俄烏戰爭的影響，更進一步助長極右派勢力的發展。

在俄烏戰爭爆發之後，歐盟運用「他者化」（Othering）的話語將外部威脅與內部治理問題結合起來，並且通過「安全化」（Securitization）的過程推動對烏克蘭的援助政策，一時之間也確實有助於歐盟軍費開支的增長。然而，面對多層次的地緣政治話語，歐盟並未整合安全與多元價值的矛盾，能源政策造成社會負擔，極右派藉機以民族國家的層次將看待歐盟，將歐盟視為干涉國家政策的「外部霸權」。極右派甚至將全球化視為國家的「邊界侵蝕」，並通過重塑國家邊界的神聖性建立「堡壘歐洲」（Fortress Europe），以民族主義的敘事正當化自身的排外立場。

歐洲的極右派氣候逐漸成熟

2010年迄今，歐洲極右派政黨藉由移民爭議放大經濟問題，持續擴大對歐盟的不滿。受到俄烏戰爭的影響，以及俄國混合戰爭（Hybrid Warfare）的操作，2024年的歐洲議會數據顯示，極右派政黨在多國國會中增長迅速。其中，法國的國民聯盟（Rassemblement National）呼籲改革歐盟結構，匈牙利青民盟（Fidesz - Magyar Polgári Szövetség）更直接支持退出部分歐盟機制。德國另類選擇黨（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主張恢復與俄國的經濟合作，特別是在對俄國的能源進口政策。

綜觀歐洲的極右勢力發展，幾乎都不一程度的運用俄烏戰爭作為發展背景，將地緣政治的壓力釋放在國內政治層次。法國的國民聯盟在地方和全國選舉中支持率持續增長，成為歐洲影響力最大的極右派政黨之一。德國另類選擇黨在東部地區支持率超過25%，成為地區議會的重要參與者。義大利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領導的義大利兄弟黨（Fratelli d'Italia）推動反移民政策，試圖將北非移民隔絕於地中海之外。匈牙利總理奧班主導的政府已被歐盟列為非完全民主國家，近年更激進的在歐盟內部推動親中俄政策，以及反移民和保守價值觀。

德法兩國面對極右派挑戰主流政治

目前德國和法國都面對來自極右派的政治挑戰，德國總理蕭茲未通過信任投票，國會將於2025年2月23日改選，基民盟雖然有望再次執政，但是德國另類選擇黨的席次也在東部地區持續擴展，台積電設廠的德勒斯登（Dresden）也是極右大本營。法國方面則是面對年內更換四任總理的困局，世界報（Le Monde）的社論指出，2024年是法國第五共和最糟糕的一年，新任總理貝魯（Francois Bayrou）同樣得面臨來自國內極右派勢力的挑戰。

歐洲極右派煽動「反美親俄」

馬德堡事件之後，歐洲極右派進一步何利用事件作為推動其政治議程的催化劑，同時也體現出俄烏戰爭的背景下，非傳統安全事件在歐盟政治的高度敏感性。包括德國另類選擇黨在內的各國極右派，迅速將此事件塑造成移民問題和多元文化政策失敗的象徵，迅速利用此事件擴展其政治敘事，將犯罪與移民問題掛鉤，並將矛頭指向歐盟的「開放邊境」政策。

極右派利用這類事件來推動其政治議程，進一步影響社會安全與穩定，並且影響歐洲在安全政策，以及俄烏戰爭的話語建構與政策討論，強化以民族主義和反全球化理念煽動「反美親俄」立場。在外部資源的支持下，他們運用抖音等社交軟體製造虛假訊息，宣稱歐洲資源集中於烏克蘭而忽視內部的發展和安全，藉此鞏固其選民基礎。

大多數的歐洲極右派認為，歐洲應與俄國保持對話，反對因戰爭而對俄施加的經濟制裁。他們強調制裁帶來的能源成本高昂，增長國防開支和援助烏克蘭直接損害歐洲普通公民的利益。極右派將俄烏戰爭描繪為歐盟和北約的失敗，聲稱是歐洲過度依賴美國戰略的結果，將此作為極右派的共同議題。未來歐洲各國將不免面對來自極右派的壓力，逐漸減少對烏克蘭的援助，間接使得中俄兩國地緣勢力增長。

大多數的歐洲極右派認為，歐洲應與俄國保持對話，反對因戰爭而對俄施加的經濟制裁。（美聯社）

川普當選助長「國家優先」議程

受到川普當選的影響，「美國優先」的範式正在成為歐洲極右派的重要行動模範。極右政黨借助川普的成功推動「國家優先」議程，例如：德國的選擇黨提出「德國優先」，法國國民聯盟也強調「法國優先」，提倡反對移民與經濟保護主義，強調推廣本地生產以減少對外依賴。川普提倡的高關稅政策也受到極右政黨的青睞，紛紛也主張自身的國家應提高關稅，並且收回財政權力。

值得注意的是，以匈牙利總理奧班為首的極右政治人物，於今年組成的跨歐盟極右派黨團「歐洲愛國者」（Patriots for Europe），目前已是歐洲議會席次第三大黨團，近期也藉由馬德堡事件激化歐盟內部對於地緣衝突與安全政策矛盾。

極右政團反對一致的安全政策

奧班先後批評歐盟對俄政策的「不切實際性」，必且試圖與歐洲其他保守派黨團合作，成為歐洲議會多數派，再藉此「拿下歐盟執委會」。他與多數的歐盟極右派的立場相近，提倡減少對北約的依賴和歐盟的約束，強調自身國家的國防自主權，尤其反對歐盟近年來推動所謂「歐洲防務聯盟」（European Defence Union） 或「永久結構性合作」（PESCO） 等軍事與防務合作項目。

一些極右派政黨認為這會衝擊傳統的國家武裝力量控制權，故傾向保留或反對大規模、跨國界的防務聯合。與美國的政策保持距離，不應介入過多的海外任務，未來恐將影響歐盟對於印太地區的注意力。

中國政策則被多數的歐盟極右派視為議題工具，並未有一致的立場，這也反映歐盟主流政治的矛盾。德法兩國作為歐盟主要國家，法國國民聯盟的立場仍較為保守，德國另類選擇黨轉向「親中」。義大利則是從2023年退出「一帶一路」轉向「重啟」合作，並簽三年期計畫。但在中國科技議題上又往往呼應美國「對中國科技保持高度風險管控」的政策，形成「想要脫離美國主導、卻又在中國政策上大致跟隨美方」的複雜局面。

在國內民眾鮮少反中或親中的強烈情緒動員情況下，極右派將中國議題當作兼顧「經貿利益」與「安全憂慮」的政策技術層面，而不是激烈的意識形態議題。只有匈牙利則是始終如一的支持中國，在奧班的帶領下作為歐洲「親中」勢力的主要代表，未來更可能以歐洲議會的「歐洲愛國者」在歐洲議會內部提出對我國不利的法案。

受到外部擠壓而導致國內政治與地緣政治矛盾的情況，也同樣出現在作為民主前沿的東亞地區。近期我國面臨的立法院爭議，同樣也是面臨外部的多層次地緣政治壓力，台灣基本上與美國保持密切戰略合作，但立法院若出現激烈政黨角力，各種「操作反美」或「質疑對美綁太緊」的聲音也會浮現。一旦朝野無法有效協調，可能導致美台之間的合作停滯，各黨派若持續在極端立場強調「反中」或「親中」簡化「主權議題」和「經濟衝擊」的訴求，將造成朝野之間在立法院更難有效協商的僵局，陷入類似歐盟的矛盾。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 東協經濟貿易文化發展協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