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受美麗島事件感召的「青鳥」，當時稱為「黨外新生代」。投入協辦雜誌、寫作、畫漫畫和助選活動，並參與發起路線之爭──編聯會主張「群眾路線」，不應只在選舉時候才搞「競選活動」，且不應由現任公職人員提名候選人，棄公職掛帥落實黨外民主。並發動批康（康寧祥）運動，建立黨外秩序，群眾運動成為黨外主流。

群眾路線確定後，藉由政治掩護，勞工、環保、人權、婦女、原住民社運團體如雨後春筍般爆發，民力匯聚成民主化強韌的一股力量。當時我們這群黨外「青鳥」的熱情無役不與，我被編派組織與訓練的任務，南北奔波。除了政治運動，也投入勞工、原民、人權、和平、稅改及非暴力抗爭。每天好似有48小時的運動能量，支援許多社運及政治運動。

歷經解除戒嚴、國會全面改選、廢除刑法100條、廢除動員戡亂臨時條款、總統直選、省長及院轄市長選舉、核四公投、勞基法擴大適用至白領勞工、周休二日、全民健保立法、老人年金保險、老農津貼、國民年金、周休二日、社會役立法、公營事業應有2/5勞工董事等等，留下輝煌戰績。

經年從事社運，政治理念更加成熟，企盼建立台灣成為瑞典模式的「社會民主國家」，透明清廉、民主穩定、社福平等普及，人民無後顧之憂的進步國家。政治人物清廉的文化養成，平凡無特權，總理卸任並無台灣享有「總統副總統卸任禮遇」，只依公務員薪資給予退休金，不配隨扈、房子和座車，回歸平民生活。

立法院毀憲亂政令人憂心

反觀台灣，國會本應理性辯論，藍白卻夾其立委過半，拒絕討論而以暴力驅趕綠委，關起院會大門藍白聯手通過《憲法訴訟法》、《財劃法》、《選罷法》等修正案。

《憲訴法》修法的目的，是使憲法法庭大法官人數低於10人時，不得評議；低於9人時，不得宣告法律違憲。目前憲法法庭只剩下8名在任的大法官。現實困境，一旦有瑕疵的惡法，經總統公布施行後，憲法法庭將無法正常運作。

三讀修正通過《財政收支劃分法》，中央政府須增加釋出3753億元給各縣市。預算大幅刪減後將影響現行新台幣300億元租金補貼與社宅包租代管既有政策，原訂目標是每年增加2萬戶，勢必影響甚鉅，可能明年租金補貼達到75萬戶後就無力增額，社宅包租代管也將控管戶數。即使國防預算不減，其他民生項目的預算減幅可能提升至37%。

《選罷法》修正案，未來若欲參與罷免連署，連署人需附上「身分證影本」，民眾擔心個資外流而裹足不前。並祭出刑法恐嚇，如果有偽造連署等情形，可能判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新台幣100萬元以下罰金；無異於沒收人民的「罷免權」，斲傷民主體制。

這次毀憲亂政的霸道修法，引起年輕人憤怒，網路發動包圍立法院，冬季青鳥不畏寒風冷雨，迅速地集結數千人潮，欣慰覺青後繼有人。

藍委批評他們是被民進黨動員來的，現在的年輕人不輕易接受政黨動員上街頭，從他們的發言和文宣、創意可看出都是具自主性、有理念的青年，評論國際現況與戰爭局勢及國內政治憂心的言談，令人感動，他們絕不是盲從的隨眾。

這次毀憲亂政的霸道修法，引起年輕人憤怒，而於網路發動包圍立法院。（攝影：王侑聖）

壯大公民社會才能扭轉民主危機

接著，民間又發起「罷免毀憲亂政立委」，是現階段有效改變立法院生態的策略，但切莫淪為「仇恨運動」，陷入讓社會大眾批評是政治惡鬥，而怯步觀望。召喚群眾說詞宜包容理性，多聽與多勾聽；藍白政黨的恣意非為行徑，符合中共統戰目標，是他們自貼自的標籤，他們必須向人民解釋，運動者無需撩撥激起仇恨。

罷免是短期間可行的運動，但根本在於「壯大公民社會」，更多自主公民，有獨立思考、判斷是非的公民，才是隱定、持續發展民主的依靠，自主公民更不應成為政黨附庸。許多優秀社運領導人或被徵召當立委或政務官，常妥協屈服於政黨，違背初始的理想，成為維護政黨利益盟友，既失去公信力，且減損其影響力。故此，青鳥對政治人物和政黨應維持距離，免於受傷。

當年我把美麗島受難人視為英雄，也崇拜有魄力的黨外政治菁英，努力幫他們助選，無怨無悔的追隨。但日久發現他們缺乏進步論述，即使口才便給但心口不一，有些當了縣長後搞政商關係，勾結圖利，毀林地變更住宅區開發高級別宿、華廈；或工程發包圖利特定包商、家人收賄。有位台獨鮮明的立委卸任後，跑到中國經商當掮客、買辦，讓我極度失望，就像忠實的柯粉小草們一樣失落。

我擔任陳水扁角逐總統時的副總幹事，認為他是台灣人可與國民黨競逐國家元首的不二人選。不料竟然涉貪，嚴重損及民進黨的聲譽與公信力。我參與施明德發起的反貪倒扁運動，擔任執行副總指揮，策畫運動和非暴力抗爭訓練，及後發現施先生僅著眼於讓扁難看，把運動搞成扁施對決於「雙十節」，讓扁在國際丟臉。又私下勾結馬英九，棄守癱瘓火車站前交通戰略，無法逼使民進黨與國民黨通過「反貪汙法」，憤而離開紅衫軍，再次對政治領袖失望。漸地離開參與創立的黨和同志，保持距離，成堅守原則的「孤鳥」，反而視野清明，專注於社運結盟。之後，陸續成立泛紫聯盟、稅改聯盟、反貧困聯盟等，做為永遠在野的運動者，極力鞭策期能改變政策。

不被政客煽動，明辨是非是公民應有的戒心。布魯斯.梅.斯吉塔和艾雷斯.德.史密斯兩人合著的《獨裁者手冊》，直白地說 : 統治的真諦是「錢」不是良善的治理，進用忠心之人，提防能幹的人。圖利財團富人，剝削貧窮者各國皆是。台灣藍綠政黨也不例外，兩黨始終貪汙不斷，且用人唯親(忠心)，非進用真正有能力之人。

領悟箇中道理，若非親身體驗實難參透。筆者看盡人生百態，深深體會，希冀青鳥、小草們免於重蹈前人覆轍。充實自己培養真知灼見，研究進步理念、串聯壯大公民社會，有能力和政客及御用學者辯論，才能說服民眾贏取支持，進而參與行動。

罷免是短期間可行的運動，但根本在於「壯大公民社會」。（攝影：張哲偉）

非暴力抗爭既可改變政策更能防衛台灣

台灣社會、政治的變革主力來自自覺的民眾，大抵是採非暴力抗爭而改變的。史上，自甘地倡議與實踐非暴力抗爭後，七十多年來全球政治社會的改變，近80%都是人民以非暴力抗爭贏取的。我曾在香港、澳門、泰國、柬埔寨、中國民間團體傳授非暴力抗爭，曾詢問學員近百年來，那個國家、地區以「暴力」的成功事例，幾乎為零。

暴力是統治者的強項，政府擁有槍砲、坦克、催淚彈等制式暴力，用來制服對抗者，武力卻是民眾的弱項，但為何採用自身最弱的方式對抗 ? 實則給予對方動武的藉口與正當性。且得不到社會、國際的認同。香港勇武青年失敗，以致無力回天，可為殷鑑。堅定相信真理，正義乃是無窮的力量。所謂不合作是指，收回對統治者的授權（公民不服從的正當性），就足於贏過暴力。台灣走過戒嚴時期到現在，成熟的經驗已然成亞洲非暴力抗爭典範國家。

即使軍事失敗，仍可採「非武裝國防」進行不投降的抵抗。瑞典發給公民《如果戰爭來臨手冊》，標明「絕不投降」，如果散播瑞典政府投降即是假訊息，在民間建立非武裝國防的堅強戰線，任何敵人都別癡心妄想入侵統治。

以非武裝獨立建國的，例如甘地率領印度人民抵制英國貨、不當英國官，讓英國無法統治而能「和平獨立」。波羅底海三國（立陶宛、拉脫維亞、愛沙尼亞）也仿效甘地，爭取獨立成功。

《非武裝公民防衛》並非取代軍事國防，而是作為補充性國防，可在敵人佔領時發揮強大抵抗能量。瑞典、奧地利、瑞士、荷蘭、芬蘭、丹麥、挪威及南斯拉夫等國，都將「非武裝公民防衛」納入國防政策中。面對手無寸鐵的人民，殺戮行將顯得荒謬，使侵略者幾無用武之地，陷入人道危機與軍心不安。而國際譴責、金融經貿制裁的壓力，更甚於交戰。壯大的公民社會是民主防衛的強大力量，發揮民間各專業領域能力，舉凡運輸工人知道如何癱瘓運輸系統、工會知曉罷工和怠工的技巧、企業老闆深悉杯葛市場的要領，此皆為公民防衛寶貴的資源，激發專業領域發想出對抗侵略者的獨特方法。讓敵人知道，即使佔領也無法統治，而不敢輕易發動戰爭。

※作者為前立法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