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政府在2025年3月14日簽署行政命令，指示解散美國全球媒體署（U.S. Agency for Global Media, USAGM），恐將導致美國之音（Voice of America, VOA）及其姊妹機構自由歐洲電台／自由電台（Radio Free Europe/Radio Liberty, RFE/RL）和自由亞洲電台（Radio Free Asia, RFA）陷入危機。

VOA的獨立性與川普政府的干預

VOA作為美國政府資助的國際廣播機構，自1942年成立以來一直肩負向全球傳遞新聞和民主價值的使命。長期以來，VOA依據《國際廣播法》（International Broadcasting Act）確保其報導獨立，不受政府直接干預。VOA的獨立性一直是美國新聞自由的一部分。

然而，川普政府試圖將該機構納入政治影響範圍，2025年行政命令的核心是將USAGM的運作縮減至法律規定的最低限度。行政命令簽署後，VOA的1,300名員工被告知進入帶薪行政休假，該機構的新聞產製幾乎完全停擺。

過去川普政府對VOA的攻擊並非首次。2021年，川普曾批評VOA的報導方式，認為其未能充分支持美國政府政策，並將其形容為「美國的敵人」。而本次行政命令則直接削減其資源，並由其忠實支持者Kari Lake主導機構改革。Lake在社交媒體上稱VOA為「不可挽救的巨大腐敗機構」。

新聞自由與政治控制的拉鋸戰

VOA的編輯獨立性受到川普政府的嚴重威脅。川普政府快速調整VOA內部管理階層，將不符合政府立場的記者調職或停職。例如，資深記者Steve Herman因轉發批評川普政府拆解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的言論而被停職。

此外，VOA的白宮記者Patsy Widakuswara因在2021年曾對時任國務卿Mike Pompeo提問川普政府政策，而被川普政府視為「問題記者」，她在2025年再次遭到內部調動。這些動作顯示，川普政府正試圖將VOA變為符合自身政治利益的宣傳機構。

除了人事變動，川普政府也在內容審查上施壓，試圖影響VOA的報導方向。內部消息人士透露，VOA某些批評川普政府政策的報導遭到刪減或淡化，以免引發高層不滿。這種政治干預讓VOA記者深感擔憂，擔心機構將淪為政府宣傳工具，失去獨立性。

此一動向，與美國選前提出的Project 2025的政策藍圖有諸多相似之處。Project 2025由保守派智庫「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提出，主張加強政府對公營媒體的控制，縮減對獨立新聞機構的資助，並削弱公務員體系的獨立性。然而，川普政府此次對VOA的干預有過之而無不及──在Project 2025中，雖然建議增加審查機制，但並未明確提出解散USAGM或大規模裁撤記者。而川普政府直接關停VOA的部分運作，甚至考慮全面撤銷資金，顯示其對媒體獨立性抱持著更強的敵意。

川普的政治計算與國際影響

川普政府削減VOA與其他USAGM媒體機構的經費，除了試圖減少政府開支之外，也反映其對新聞媒體的長期不信任。根據報導，億萬富翁伊隆·馬斯克（Elon Musk）在社交媒體上支持關閉VOA，稱其為「納稅人的負擔」。

馬斯克進一步批評VOA及自由歐洲電台，抨擊這些機構「只是激進左派的瘋狂發言平台，浪費美國納稅人每年10億美元的資金」。他的觀點與川普政府對這些機構的看法一致，認為這些媒體未能忠實傳播美國政府政策，而是成為反對派的工具。

然而，國際社會對VOA的重要性持不同看法。捷克外交部長Jan Lipavsky表示，VOA與RFE/RL對抗專制政權的角色不可替代，特別是在俄羅斯、白俄羅斯、伊朗和中國。無國界記者組織則認為，關閉VOA將削弱美國對全球新聞自由的支持。

此外，NPR報導指出，美國國會對USAGM的資金配置具有直接掌控權，因此即使川普政府試圖削減經費，若國會並未順從通過其相應預算案，則這些機構仍有望獲得部分資金。然而，由於2025年財政年度預算尚未通過，而美國國會目前的臨時撥款措施即將到期，VOA等機構的未來將更加充滿不確定性。

其他美國政府資助媒體的命運

川普政府對USAGM的打擊並不僅限於VOA。自由亞洲電台和自由歐洲電台等以非營利模式營運的機構雖然獨立於VOA，但依賴USAGM提供資金，因此如果政府決定長期扣押資金，這些機構可能面臨嚴重財務危機。

長期以來，這些新聞媒體機構發揮著重要作用。例如，自由亞洲電台報導中國政府對維吾爾族的鎮壓，促使該問題獲得國際關注。此外，獨裁政權相當畏懼這些境外媒體對其人民傳播真相，無怪乎在2020年北韓政府處決了一名因收聽自由亞洲電台節目的漁船船主，並要求其他漁民觀看，以示警告。

同樣，自由歐洲電台的報導對俄羅斯、白俄羅斯和亞塞拜然等國的獨裁政權造成巨大壓力。在俄羅斯控制的克里米亞地區，該電台的記者曾遭到逮捕與騷擾。這些事例顯示，VOA、自由歐洲與自由亞洲電台等媒體機構的存在對專制政權構成挑戰，若它們同時遭到川普政府打擊或裁撤，將可能使這些專制政權更為猖獗。

川普政府削減VOA等機構的舉措，並非單純的財政考量，而是對美國新聞自由與國際影響力的重大衝擊。在全球資訊戰與意識形態競爭加劇的背景下，此一決定將影響美國的軟實力。VOA的存亡之戰，不僅關乎美國國內的新聞自由，更可能改變美國在全球的媒體影響力與民主價值輸出。當然，極右派和極左派為此而同聲叫好，應該不會是令人意外的反應。

※作者為中正大學傳播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