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爾（Intel）於3月12日宣布任命陳立武（Lip-Bu Tan）為新任CEO，並將於3月18日正式上任。這一任命在半導體行業引起廣泛關注，特別是鑑於英特爾近年來在市場競爭中的挑戰，以及陳立武與馬來西亞的深厚歷史聯繫。本文將回顧他的背景、馬來西亞半導體發展史與台灣的共同之處、英特爾與馬來西亞的合作關係、馬來西亞政府的半導體策略，以及陳立武的領導策略，分析其帶領英特爾走出困境的可能性。

陳立武的個人與職業背景

陳立武出生於馬來西亞，擁有工程和商務雙重背景。他在新加坡南洋大學獲得物理學士學位，隨後在麻省理工學院（MIT）獲得核工程碩士學位。最初計畫投身核能產業，但1979年的三里島核電廠事故促使他轉向商界，隨後在舊金山大學獲得MBA學位。1980年代，他創立華登國際（Walden International），專注於半導體和高科技產業投資，逐步擴展其影響力。2008年至2021年，他擔任Cadence Design Systems的CEO，成功帶領該公司實現轉型，收入和利潤顯著增長。2022年，他加入英特爾董事會，負責監督製造業務，但因與管理層在策略上的分歧，於2024年8月辭去董事職位，隨後於2025年重返，擔任CEO。雖然他的上任被拿來與同樣是華裔的張忠謀、黃仁勳、蘇姿丰比較，但他前者不同的是非電機或電子工程背景，而比較像同是出生馬來西亞的博通（Broadcom）執行長陳福陽（Hock E. Tan）是從商界轉到半導體產業。

英特爾與馬來西亞的歷史合作

英特爾與馬來西亞的合作始於1972年，根據當時矽谷半導體產業發展外包的趨勢，許多亞洲國家如，日本、韓國、台灣都搭上這股浪潮。而馬來西亞當時為擺脫失業與經濟衰退，在檳城的Bayan Lepas建立了第一個自由貿易區，而成為英特爾首個海外組裝工廠，獲得初始投資約64萬美元（當時的160萬馬幣），成為產業轉型的開始。而台灣也在這個時間點面對勞動力密集的產業轉型需求，進而搭上美國半導體產業外包的需求。

英特爾在馬來西亞的建廠過程中，帶來的不只是投資更是產業轉型，根據其中一則軼事可以看出當時馬來西亞產業狀況。在建廠前一次的參訪中，時任公司副總裁基斯·湯姆森（Keith Thomson）和時任高管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甚至因雨季泥濘導致車輛陷入農地的狀況發生。

儘管初期艱辛，但該工廠迅速發展，三年內承擔英特爾全球超過一半的晶片封裝產能，也為當地提供近千名就業機會並帶動當地產業轉型。隨後，英特爾在馬來西亞的業務擴展，從內存晶片封裝逐步發展至更高階的封裝測試和研發中心。目前，英特爾在馬來西亞擁有檳城和吉打居林兩大園區，16座廠房，總建築面積達700萬平方英尺，其中超過200萬平方英尺專用於生產製造，員工數量超過1萬人。

2021年12月，英特爾宣布投資70億美元（約300億馬幣）建設先進晶片封裝和測試設施，預計2024年開始生產，創造4000個英特爾職位和5000個建築行業職位。儘管近期市場需求低迷，2024年9月有報道稱該項目部分暫停，但英特爾發言人強調，馬來西亞仍是其長期擴展計劃的重要市場，承諾繼續推進項目。

馬來西亞產業升級與英特爾轉型的雙重挑戰

馬來西亞半導體產業經過超過50年的發展，已然成爲封裝測試的生產重鎮，佔全球13%封測比重，根據2023年的數據，馬來西亞生產的半導體產品占美國進口半導體的比例約為20%，總額達到162億美元，這也佔了美國當年進口半導體的近20%。這使得馬來西亞成為美國的主要半導體進口來源國之一，甚至超過了台灣、日本和韓國。雖然如此，但因封測屬於價值鏈的末端現狀，相較設計與製造的獲利空間大幅減少。2024年5月，首相安華（Anwar Ibrahim）宣布五年內吸引5000億馬幣（約3.7兆新台幣）半導體投資，並提供250億馬幣（約53億美元）財政支持，包括稅務優惠、補貼和簽證便利政策。政府計畫建立東南亞最大的IC設計園區，重點發展IC設計、先進封裝和半導體設備製造，預計培訓6萬名工程師以滿足行業需求。這些措施旨在提升產業價值鏈，吸引如英特爾、英飛凌（Infineon）等跨國企業進一步投資。

與此同時，英特爾正面臨內憂外患，一方面，公司錯失了AI晶片投資熱潮，競爭對手如輝達（NVIDIA）迅速崛起，導致英特爾股價在2024年暴跌60%；另一方面，公司在先進製程和晶圓代工業務上投入巨資，但成效不彰，引發投資者對現金流及戰略方向的擔憂。

半導體產業外包的外溢現象

陳立武被宣布出任英特爾新任執行長後，其華裔的背景加上馬來西亞的身份引起廣大討論，加上英特爾，美國的四大半導體公司如輝達、AMD、博通全由華人掌舵。其中的緣由或許與當時矽谷半導體產業外包有關，半導體於近代的發展帶動了全球經濟增長，同時也因廠商全球佈局過程中帶動人才的培育與回流。除了陳立武以外，其他四大半導體公司的華人都是留美且成功擔任到重要位置並帶領美國科技更進一步。

因此，半導體的全球化佈局雖然看似產業的外包導致短期的產業結構調整，但長期卻因高價值的技術能源源不絕吸引這些海外人才，更是轉而藉由這些外包地區的產業升級過程中帶動的人才流動致使美國科技業後來能夠擁有源源不絕的人才。

陳立武的務實轉型策略

外界最好奇的就是陳立武對於英特爾是否會分拆設計與製造業務。根據他在致員工公開信中所承諾的，「我們將共同努力，重塑英特爾作為世界一流產品公司的地位，並建立起世界一流的晶圓代工業務。」這顯示他決心讓英特爾重返「全球頂尖」，推動晶圓代工轉型，但不會拆分產品與製造業務。

他的上任被視為「穩中有變」的信號。預計他不會完全推翻前任CEO帕特·基辛格（Pat Gelsinger）提出的「IDM 2.0」策略，但可能調整執行步調。業界分析師認為，陳立武的領導將帶來穩定性，英特爾將繼續發展晶圓代工與產品業務，但會更務實地評估投資回報，避免過度支出。例如，公司已暫緩部分新廠建設以緩解現金流壓力。此外，他對外部合作持開放態度，甚至探討與台積電（TSMC）合作的可能，以優化製造能力。雖然這一設想未必實現，但反映出他在創投與半導體產業中歷練出的靈活思維，願意探索非常規選項以盤活英特爾的製造資產。

市場反應與國際未來挑戰

陳立武上任的消息公布後，英特爾股價在當天盤後交易中上漲12%，顯示市場對這位業界資深人士寄予厚望。他在創投和半導體領域的經驗，以及在資本市場的信譽，被認為有助於穩定公司。長期來看，他是否會調整英特爾的全球佈局備受矚目。鑑於其亞洲背景，英特爾未來可能在馬來西亞等地擴大投資，或與東亞夥伴深化合作，以平衡美國本土設計製造與海外封裝測試的運營策略。這或將為馬來西亞的英特爾據點帶來新的發展機遇。

半世紀積累，陳立武與英特爾的亞洲新篇章

從1970年代英特爾在檳城建廠，到2025年馬來西亞華人陳立武執掌這家科技巨頭，這半世紀的歷程既是企業全球化佈局的縮影，也見證了馬來西亞半導體產業從無到有、從配角升級為要角的轉變。馬來西亞憑藉開放政策與勤勉勞動力，抓住產業轉移機遇，打造出聞名全球的「東方矽谷」檳城。

雖然馬來西亞跟台灣在半導體發展史是在同一個時間軸，如今來看卻是完全不同的面貌。馬來西亞還在努力並承載著向價值鏈高端攀登的雄心。在新一輪科技競賽中，美中科技地緣政治的對抗，尤其是供應鏈重組及AI競賽下，馬來西亞成為絕佳的避險中心，因其優越的地理環境使之再次站上歷史風口。對英特爾而言，馬來西亞不僅是低成本製造基地，更是全球戰略版圖中的關鍵節點，擁有完整供應鏈、政府支持，以及半導體供應鏈重組中的戰略價值。陳立武這樣具備雙重文化背景的領導者，將成為推動英特爾這家老牌科技巨頭轉型的重要力量。而台灣需要關注的不只是陳立武華人身份，而是其出生地-馬來西亞正在半導體產業發展逐漸取得重要的地位。

※作者為科技民主與社會研究中心經濟安保組政策分析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