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15日，一位令人感念的仁醫陳雲址安息回天家了。消息傳來令人感到不捨，但卻非常感念他把後半生都奉獻給恆春基督教醫院，開啟了恆春地區（包括鄰近山區）居民的「眼光」。

陳雲址醫師是在1934年出生於高雄，高雄中學畢業後進入國防醫學院醫學系就讀，畢業後進入軍中醫院服役直到1968年。退役下來在台北市「中心診所」當眼科醫生。1974年負笈日本「東京醫科大學」眼科進修，然後又到美國「夏威夷大學」去學「醫院管理」。回來後在台北市長春路開設「信望愛眼科診所」。因為專業能力與服務態度獲得病患信任，加上他誠懇、親切的服務態度，病患絡繹不絕。

除了醫院工作忙碌外，從小在基督化家庭長大的陳雲址醫生，有著非常好的信仰底子，他每天都思想並且提醒著自己：要如何透過所學的醫學專長，來回應上帝賞賜給他的才能，不只是醫治人的疾病，同時也能安慰人的心靈。因為這樣美好的信仰，他積極參與「濟南長老教會」服事的工作並擔任長老。但因為忙碌的工作使他在1990年56歲那年突然罹患「猛爆性肝炎」，於是將診所交給了行醫的親戚，他與妻子到美國去調養受傷的身體。

在美國調養身體逐漸恢復起來時，心裡常想起到台灣奉獻一生給咱台灣的「馬偕牧師」說過的話：「寧願燒盡，不願銹壞。」他說：「其實在美國休養的這5年中，我們夫婦每天早晨起來靈修時，我都聽到有個聲音在我內心問說：『上帝給你的恩賜，你為什麼要讓它荒蕪，這樣對嗎？』但每當他聽到這樣的聲音時，他都會對自己說：『我是來調養身體的，好了，我就會去到需要我服事的地方。但那地方是在哪裡？我自己也還沒有摸清楚。』」

直到1995年，陳雲址醫師61歲那年，有一次機會與當時恆春基督教醫院院長「簡肇明醫師」到美國南加州訪問而相遇，他發現這是上帝在呼召他應該回到從不曾有過任何眼科醫師駐診的台灣最南端鄉鎮—恆春，去將上帝所賞賜給他的才能奉獻出來。

恆春，每年有500萬遊客去遊玩，而全鎮才只有3家醫院，18家診所，但連一個眼科專門門診都沒有，當地人若是有眼科疾病，貧困人家多數是任由惡化，一般民眾就得搭車到屏東或高雄求診。如果是住在東海岸後山南邊的人，就要花更長交通才能到屏東找到眼科醫生。

陳雲址醫師下定這樣的決心後，他將這樣的心志告訴妻子「凌淑蓮女士」，也同時分享給他們的兩個孩子，於是他們全家都為這項決定向上帝祈禱，祈求上帝開啟他們心中的眼目。就這樣，在1995年，陳醫師夫婦回到台灣最南端恆春鎮的恆春基督教醫院服務。而他成為第一位定居「台灣尾」的眼科醫生。
   

由於沒有眼科醫師，恆春當地老人家眼睛壞了，無處可醫，晚上乾脆就不開燈，失明比例居台彎之冠。 直到陳雲址醫師來到恆春基督教醫院駐診之後，這些老人家有的開口笑著打趣地這樣說：「從此我們家晚上就可以開燈了！」

陳雲址醫師剛到恆春基督教醫院服務時，當時醫院向衛生署貸款了1億2千萬正在擴建新的醫療大樓，這時根本沒有餘力添購眼科的專業醫療器材。陳醫師看見這樣的景況後，他不是抱怨，而是自己購買整套眼科器材捐給醫院，就這樣，他開啟了恆春基督教醫院開院以來，第一次有眼科醫生駐診。

為了照顧病患，陳醫師可說是24小時待命，全年無休；不但這樣，陳醫師的夫人凌淑蓮女士也親自在醫院當義工。只要陳醫師尚且在醫院看診，她就當義工陪著直到陳醫師看完診才一起回宿舍。每天從清晨的門診，看到半夜的急診，終為恆春居民帶來真正的「陽光」。
   

由於醫院缺乏有經驗的護士，夫人凌淑蓮女士原本就是護理師主動負起培訓眼科護士的責任，從量視力、眼壓、消毒器械、到進開刀房跟刀等，她都跟在丈夫陳醫師身邊做；夫妻倆不僅鶼鰈情深，默契更是一流，難怪陳雲址醫師笑說：「她比護士更敏銳，只要我眼睛眨一下，就知道我要什麼。」其實凌淑蓮女士剛到恆春後，她說：「這裡有新鮮的空氣和美麗的陽光，比台北和美國強上好幾百倍。」她說唯一掛心的是陳醫師的健康狀況；當看見先生廢寢忘食地照顧病人，她也常陪著在一旁，照顧先生的身體。就像擔任院長的劉章田醫師所說的：「陳院長是個標準的好醫師，對病人來者不拒、耐性十足；上午門診總是看到下午一、兩點還在忙，緊接著，進開刀房動手術；三更半夜遇有眼科急診，又是由他來看。讓同仁和病患都為他心疼。 」

陳雲址醫師坦言在恆春看病，心情和在台北有很大不同；在台北看病雖然不敢輕忽，但心裡總會這樣想：「自己醫不好，還有大醫院醫師幫我看的依賴性。來到這裡，看每一個病人，不是用心就好了，還得拚命拿出一切本事，治好他們。」原因是除了他，病人沒有其他眼科醫師可幫忙看了。 

不過，陳雲址醫師面對的最大挑戰，是有的原住民之特殊信仰。他說：「曾遇到過罹患了白內障的老巫師，但她說聽見神明告訴她不能治，說什麼也不肯讓我為她開刀；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她失明。」 也因為這樣，他才了解來到恆春這裡，除了治病，還要治「心」。因此，他走出醫院，每個月都會到原住民社區進行兩次山地巡迴醫療，一面看病也一面傳福音，不僅為原住民帶來醫療，還送來「福音」，也因為陳醫師這樣的用心和努力，終於有了成果出現，排灣族裡的老人終於願意走進醫院，接受他替這些年長的老人動手術治療眼疾，那些經過手術後而重見光明的年長者就成了陳醫師最好的活廣告，就這樣，一個拉一個，陳醫師的門診就從最初的每天十幾個、三十幾個，到現在近百個；相對的，恆春地區眼睛失明的人口也快速減少下來。 
   

來到恆春基督教醫院之後，陳雲址醫師還發現盛產洋蔥的恆春，不少工人在採收洋蔥時，常遭到洋蔥刺激而造成角膜潰爛。他不僅主動通報衛生署，將其列入職業病報系統；還參與行政院勞委會的「洋蔥作業人員角膜感染研究」計畫，積極進行防範洋蔥工人的失明危機。他自行研發並再請美國工廠製造類似潛水蛙鏡的護目鏡，合格後將之捐贈給恆春農會去找廠商協力製作給蔥農。每年三、四月會到恆春農會、軍營站在講台上講解用護目鏡保護眼睛不受損害的重要性。

從1997年開始，陳雲址醫師接下院長的職務後，除了自己先捐出整套醫療器材給醫院外，他心裡這樣想：恆春基督教醫院是一群來自芬蘭的基督徒為了見證上帝的愛，奉獻出他們珍貴的生命建造起來的醫院，而恆春地區的居民也不能沒有它。因此，陳醫師看病之餘，還會固定到各地扶輪社、農會去做醫藥衛生保健方面的專題演講外，還附帶募款。但募進來的款項遠遠追不上醫院的開銷。在他回來上任院長職務的前三年，年底一到，醫院總是發不出年終獎金，陳醫師上任後，為了獎勵辛勤工作的員工，他夫婦兩人回到台北悄悄地把經營25年的「信望愛眼科診所」賣了，把賣房子的錢拿來發年終獎金給醫院全體員工，為這件事，讓全體員工感動到不行。 
   

從美國回來就在恆春基督教醫院服務的陳雲址醫師，除了門診、開刀，他也非常熱衷到原住民村落去進行巡迴醫療服務、傳福音外，他夫婦已將恆春看成是第二個家鄉，打定主意，在這裡過餘生。他說：「年輕忙著為生活打拚，老來卻開始有夢、有理想。 雖然每天工作忙碌異常，可是每當看到病人眼睛得醫治後的感激和快樂，我早就忘了自己已是60開外的人了，只覺得越服事越甘甜。」他又說：「這一路走來，服務這群有需要的人，是上帝賜給我夫婦最大的恩典。我們的心中充滿了上帝賞賜的喜樂，而這恐怕不是任何物資、條件可以換取得到的。我們是收穫比付出多得多呢！」

陳雲址醫師語言能力很好，除了台語、華語，連日語、英語都很強。他和老一輩的原住民說日語，讓他們可以安心表達眼疾或身體不舒服的症狀；恆春地區有來自非律賓的新娘不少，陳醫師會用英文和她們交談，讓這些外籍「新住民」也能安心看病。因為陳醫師的愛和奉獻，獲得恆春居民的肯定，也讓他獲得第10屆「醫療奉獻個人獎」。

三年前，我在台北濟南教會遇到他回來參加禮拜，我問當時已年邁90歲的陳醫師說：「陳長老，是否有年輕的醫師去接您的棒子？」他嘆了口氣且搖頭感嘆地說：「沒有，即使我有幾次去醫學院呼籲學生畢業後來恆春接我的棒子，還是沒有。只能祈求上帝憐憫，感動呼召有使命感的年輕醫師接下我的棒子了。」

如今陳雲址醫師安息了，我們除了懷念他奉獻後半生在恆春基督教醫院外，也期盼會有眼科醫師願意接續陳雲址醫師的愛心。

※作者為長老教會退休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