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分析認為,中國有突破國際包圍的政治攻勢需求,但軍事上的布局不利於等待時,印度就成為最容易的突破口,因而升高中印雙方最終兵戎相見的機率。(美聯社)
中國與印度在錫金段邊界的多克蘭(Doklam,中國稱「洞朗」)對峙迄今,外界對於是否最終會爆發戰爭有許多分析。其中一種觀點來自專研中國對外關係的美國喬治亞理工學院(Georg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榮譽教授高龍江(John Garver),主張中國可能會認為,印度在政治上想要參與美日同盟為首的反中陣線,在軍事上則自不量力;同時,因為印度未和美國結盟,是整個反中陣線最弱的一環,解放軍可能會尋求在印度軍事力量變得更強之前「教訓」印度。
高龍江的判斷基於兩個層面:中國有突破國際包圍的政治攻勢需求,但軍事上的時間前景不利於等待,印度成為最容易的突破口,升高中印雙方最終兵戎相見的機率。
類似「時間前景不利」,所以中國必須行動的觀點,也出現在美國海軍戰爭學院(USNWC)教授荷姆斯(James Holmes)關於中國為何在南海填海造陸的分析。這是一種古老的觀點,後來由普魯士戰略思想家克勞塞維茨(Carl von Clausewitz)將軍納入其知名的全面/有限戰爭理論體系。
如果面對的敵人是一個以某個強國為核心的聯盟,戰爭的重心就是打垮該強國,整個聯盟就會隨之瓦解。
如果戰爭的目的是有限的,只有在未來情勢的發展對自己有利的前提下,可以坐等敵軍先發動攻擊;如果未來對敵我雙方都不能提供明確有利的前景,應率先行動的是在政治上具有攻勢需求的一方。
如果雙方的軍事力量強弱分明,但局勢的長期發展對弱者不利,除非它確定強者將主動攻擊,否則會搶先強者發動攻擊,以企圖取得對其有利的優勢以扭轉局勢,即使它明知攻擊最後可能導致其更加不利,也在所不惜。
中國長期以來的目標是追求國際秩序的「多極化」,以及建立國際政治經濟的「新秩序」,所以在全球層面是站在政治攻勢的一方。中國想要實現對南海的政治控制,想要推行一帶一路確保其在中亞、印度洋地區的交通線安全,所以無論是在東亞,或是在範圍更廣大的「印太」(Indo-Pacific),也都處於政治攻勢的地位。
印度長期以來的戰略目標是追求獨霸南亞次大陸與更廣泛的印度洋地區。這也只有依靠攻勢才能達成。而在習近平大力推動一帶一路之後,印度在海陸兩方受到中巴經濟走廊、中緬油管與皎漂深水港、斯里蘭卡漢班托塔港(Hambantota)構成的包圍圈。
如今,中國又在距離印度連接本土與東北部七個邦,寬度只有約20公里的西里古里走廊(Siliguri Corridor),咫尺之遙的多克蘭/洞朗地區修築道路,完成之後將有助於軍事力量的調動。不同於中國對印度軍事力量現代化的估計,如果印度坐等中國的道路修築、中巴經濟走廊等建設完成,那麼其未來在南亞的地位可能會瀕臨瓦解。所以印度也是居於攻勢的一方,
兩相比較中印的政治攻勢,中國的層次比起印度居於更高的國際體系層面,印度則比較侷限於周邊與區域層次,急迫性明顯較中國來得高,是真正沒有前景、不能等待下去的一方。反之,即使中國不在多克蘭/洞朗地區修築道路,還是可以透過中巴經濟走廊,在南亞次大陸對印度構成包圍。
這解釋了為何印度一開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入中方營地阻止其工程,並迅速增兵多克蘭/洞朗地區,防止中國發動軍事行動反擊。而中國願意與印度在稍候的秘密談判中,同意將工程後退100公尺,只是由於印度要求應撤退250公尺,談判遂不了了之。
當然中國還是可以如高龍江所言,「教訓」一下印度。但這麼做需要考量多克蘭/洞朗地區的戰略價值,以及印度的後續反應。
如果多克蘭/洞朗地區的價值與甲午戰爭、日俄戰爭的朝鮮相當,對於中日俄爭奪東北亞的霸權有決定性影響;又或著該地區可比南海中的島礁,對於中國建立南海地區的軍事戰略優勢,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性。那麼對峙引發戰爭的機率就會提升。
在印度已經聚集大軍的情況下,中國的任何軍事行動無論規模如何有限,都不能保證印度不會引發規模更大的反擊,衝突規模很可能會往上提升。即使中國最終可能取勝,或許也會導致原本不願與美國結盟的印度,徹底倒向美國。這並非中國樂見。
而如果中國的軍事行動不利,或者成為僵局,反而會成為習近平在政治上遭政敵強力圍攻的機會。這或許才是中國考量是否要「教訓」印度時,最關鍵的考量。
※作者為國立政治大學外交系博士,專長為海洋戰略研究、國際關係史、地緣政治學,及戰略文化。2013年赴美國南加州大學東亞研究中心訪問,期間出版《和諧世界與亞太權力平衡:中國崛起的世界觀、地緣戰略,及戰略文化》。現為獨立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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