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在本月下旬及10月初將會面對兩場意義不同的選戰。9月24日德國將迎來聯邦議會選舉，國際媒體均注視梅克爾(Angela Merkel)會否四度拜相，還是歐洲議會前議長舒爾茲(Martin Schulz)在選戰最後成功打破民調預測，為社民黨帶來勝利。

也許注目程度較少，但在10月1 日西班牙將會面對一場重大的憲政危機 – 加泰隆尼亞地區將舉行獨立公投。這次的獨立公投與昔日的不大相同，一是政府的打壓程度前所未有，二是根據加泰政府的說法，這是一場「有法律效力」的獨立公投，意味著假如公投結果是支持獨立，加泰政府將於自行宣布脫離西班牙獨立，反之現加泰政府將會宣布解散重新選舉。

討論獨立在香港及台灣均是相當敏感的字眼，而公投近年也成為香港政治的禁語，因此本文的重點並非討論加泰獨立是否合符西班牙憲法或國際慣例－畢竟不論是馬德里政府或是歐洲委員會(Council of Europe)均明示暗喻在現行的西班牙憲政框架下，這場公投的合法性存疑，國際社會也普遍對這場公投作冷處理，加泰地區的立場也不見得得到歐盟成員國的支持。

因此，筆者想探討的是，為何相對巴斯克地區的獨立聲音慢慢走向平淡，甚至連支持獨立的準軍事組織埃塔(ETA)也主動與西班牙政府言和，加泰的獨立聲音卻在近年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真正獨立的「兇手」－拉荷義與人民黨

對不少加泰人而言，加泰隆尼亞與現今的西班牙主流不同，大抵是一個不證自明的概念︰每年的9月11日除了是美國面對恐怖主義襲擊的紀念日外，也是加泰隆尼亞的「民族日」(Diada Nacional de Catalunya)。訂立民族日的原委，是為了紀念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期間的「巴塞隆納之圍」(Siege of Barcelona)，而贏得這場「巴塞隆納之圍」的費利佩五世(Felipe V)，也正是今天西班牙波旁王室的始祖。

而佛朗哥時代中央政府的文化清洗，並沒有令加泰地區的文化消失，反而因著不同的民間文化運動(如童軍運動及新歌運動)得以保留，佛朗哥的打壓最後反成為西班牙中央與加泰地方有別的歷史印記。

但這些「歷史原因」理論上不足以證成今天加泰地區要求獨立的證據，畢竟這些歷史因素並不足以令加泰地區建立如當年埃塔的準軍事組織，而支持加泰獨立的人在2010年僅為兩成。那關鍵的問題，就是為何在短短的7年期間，部份加泰人會選擇以獨立公投的方式發表意見，而支持獨立的人會由兩成急升至四成？倫敦政經學院歐洲研究所學者Mireia Borrell Porta提出了一個殘酷的答案︰

「首相拉荷義(Mariano Rajoy Brey)並沒有給予加泰政府其他可行的選擇。」

對於加泰政府及加泰人而言，首相拉荷義的形象可能與佛朗哥不相上下，特別是在他領導下，人民黨(Partido Popular)逐漸成為西班牙民族主義政黨，強調西班牙的中央集權及文化特質應放諸其他地區。在地區自治而言，人民黨透過西班牙憲法法庭挑戰2005年經西班牙國會、加泰議會及加泰人民通過的新自治法案，最終在2010年憲法法庭裁定新自治法案違憲，單方面修改自治法案條文，最終引來上百萬人示威抗議，也吹起了當代加泰獨立運動的號角。

Mireia Borrell Porta指出，在2010年的判決之前，加泰獨立運動並非鐵板一塊，而不少西班牙媒體及學者均認為，加泰人希望得到的是與巴斯克地區一樣的財政權，從而可將更多的財富留在加泰地區發展。事實上，相對於2003年有百分之16的預算放到加泰地區，2015年的資助僅為百分之9.5。在財政自主權沒有增加但資助減少的情況，加泰民眾對地區向中央的「無條件」付出愈感不滿，要求改變的呼聲自然更大。

但一談到改革財政分配時或有關公投議題時，拉荷義選擇早早將大門關上，強調任何形式的公投均是違反「西班牙憲法」。但事實上，2011年西班牙政府為了解決債務問題及挽回國際投資者信心，主動修改憲法引入赤字上限條款，將國家預算赤字定為不可超過國內生產總值(GDP)的百分之0.4，而這項條款卻是上至中央下至地區政府皆受影響。這樣的「憲政改革」對加泰人而言，與「只許州官放火」無異。

愈禁愈不勝禁的獨立之聲

事實上，單從數據而言，支持加泰獨立的人並非占大多數。以2015年的地方選舉為指標，支持獨立的政黨其實在得票上並非獲得過半支持，而地區分布上一些傳統的大城市如巴塞隆納及塔拉戈納(Tarragona)等，支持獨立的聲音其實是少數。而從近月不同媒體所做的民意調查顯示，支持獨立的由高峰期的4成7降至為4成2，而反對獨立的卻慢慢上升至4成9，似乎形勢對馬德里當局更為有利。

而假如此刻拉荷義願意釋出善意，提出新的財政改革建議，將尚未表態的一成人納入反對獨立的陣營內，也許公投結果已有定數。但拉荷義政府仍然保持他對任何公投運動的強硬取態，不單要求加泰地區市長配合癱瘓整場公投運動，並指假如配合行動或會遭到檢控，而警察也奉命打壓一切有關公投運動的線上及線下宣傳，令支持獨立的組織反而得到一些同情及道德高地。

可以想像的是，假如加泰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Carles Puigdemont)所言非虛，已準備了6000多個秘密票箱為公投之用，支持公投的市長也願意以抗命的方式讓公投順利進行，屆時馬德里的警察部門會如何執法，「票站」會否出現肢體衝突的場面，不但挑戰西班牙政府的國際形象，也令歐盟大為尷尬。

畢竟對於外交能力欠缺的歐盟而言，民主及普世價值的光環是它賴以維持外交身份的道德力量(normative power)，而一旦西班牙與加泰地區的角力最終走向肢體衝突，歐盟不論站在何方均是得不償失。

※本文由邢環智@沈旭暉國際學術台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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