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成語「先意承旨」，雖是兩千多年前古人寫的古文，用來形容台灣現實政治，卻不嫌過時。

這句成語出自韓非子寫的「八奸」，講的是封建政治中，以臣事君的八種奸人與八種奸術，其中第二奸即是「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諾諾，先意承旨，觀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

先意承旨　觀貌察色

這句文言文翻成白話的意思是：有些當部屬的人，長官還未下令，就表現得畢恭畢敬，還未交待任務，就連聲點頭稱是。長官尚未開口，就能察言觀色，揣摩出他的心意，一旦長官下達命令，更是逢迎奉承，使命必達。

「先意」是部下對長官的揣測，部下就像長官肚子裡的蛔蟲。「承旨」是部下對長官唯命是從，絕對不會也不敢有所違逆，也就是英文所說的yes man。

封建政治中這種以臣事君的關係，既是體制必然，也是政治文化使然。在民主政治中，有所謂行政倫理，可規範部屬與長官的關係，先意承旨這樣的封建文化，按理說應該不復存在，但現實政治卻不然。

不久前國防部舉行政軍兵推時，對外發布的一張照片中，國防部長與國安會秘書長所穿迷彩外套，都粘有國旗臂章，但總統與總統府秘書長的同款外套，卻不見同樣臂章。

國防部的「先意」

這四個人同一時間參加同一場兵推，所穿迷彩外套也都由國防部統一提供，但何以四件外套，兩件有臂章，兩件沒有？而且那麼巧，沒臂章的那兩個人，過去對國旗正好都有「過敏」的前科？

總統府的事後解釋是，國防部沒提供，國防部則說忘了。但視察兵推的四大巨頭，既然決定都穿迷彩外套，那麼四個人所穿外套，除尺寸大小會有不同外，其餘當然應該都是標準規格、標準配備，哪有你有國旗臂章而我沒有的道理？

這件事其實祇可能有一個答案：國防部是「先意」，而非「承旨」。總統府的人不可能因為惡國旗而遠之，惡到在兵推前特別打電話交待國防部，不准在總統外套粘上國旗臂章（如果這樣，代誌大條），而是國防部那些人揣摩後所做的決定，目的是避免讓兩位對國旗有敏感前科的長官不舒服或尷尬，這就是所謂的「先主心者」。

另一個例子，是外交部最近發公文給中國國民黨，但國民黨收到公文時，信封上的「中國」二字，已被人用立可白塗掉，祇剩下「國民黨」三字。外交部事後解釋是，這是承辦人員的疏忽。

但這哪裡可能是疏忽？把「中國」國民黨寫成「中央」國民黨，也許是疏忽，但用立可白塗掉「中國」二字，卻分明是刻意為之。但外交部那位刻意為之的承辦人員，當然也非「承旨」辦事(如果這樣，同樣代誌大條)，而是「先意」使然，先政治正確之意，先民粹之意；「中國」二字太惹人厭，塗之去之而後快。

「八奸」的現代版註腳

民進黨最近處理赦扁案，又是先意承旨的另一例證。這次全代會的民進黨黨代表總數是591人，連署赦扁的黨代表有505人，如果這505人一個都不跑票，赦扁案在表決時一定會輕鬆過關。

但因為在全代會前，總統府已表明「民進黨從不以黨領政」的強硬立場，任何有點政治頭腦的人都知道，這句話代表蔡英文不高興了，對連署案不以為然；總統不必開口，眾人心知肚明。於是等到全代會要討論連署案時，在場黨代表竟然祇剩下一百多人，也就是說，有三百多位連署赦扁案的黨代表已溜之大吉，這是先意，也是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諾諾。

封建政治中，先意承旨是臣子對君王的揣摩、逢迎與奉承，韓非子既以奸人奸術視之，可見先意承旨危害君王、危害政治既大且深。民主政治中原本已不應有這樣的封建殘餘，但現實政治中卻不但對總統依然如此，在民粹當道的年代中，許多當官的人對民粹也經常是先意承旨，先民粹之意，奉民粹之旨，民粹變成了「另類君王」。教育部翻案文白比例，就可作如是觀；司改、稅改中，又何嘗看不到先意承旨的痕跡？

國防部、外交部與民進黨全代會那三個例子，雖然互不相關，有人或許也會以微不足道小事視之，但小事是大事的縮影，這三件小事都是韓非子「八奸」的現代版註腳，對政治的危害當然也與兩千多年前一樣。

但先意承旨的人，通常都是君王近臣、總統親信，政務官何必如此？輿論與國會更不該當總統肚子裡的蛔蟲，否則，民主與封建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