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義」是大陸前一陣子極叫座、以反腐為主題的電視連續劇，其中不管好人或壞蛋，都是演員扮演的，不論劇情多麼打動人心，觀眾看得大呼過癮之餘，難免狐疑：此「製片」會不會是「製騙」？

「巡視利劍」不一樣，它是紀錄片，觀眾也許不認識其中的中紀委巡視組官員，但是落馬的大老虎可都是有名有姓的省部級高幹，假不了，在鏡頭前哽咽落淚是原影重現，在法院內俯首認罪也絕非虛構。

這兩部片子都是中共十九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召開前，出自官方之手的文宣作品，目的當然是強調中共總書記習近平第一個五年任期內最重要的政績－反貪腐。「巡視」是指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派出工作小組，到各省、直轄市、自治區去抓貪官。

習近平2012年11月15 日接任中共總書記，當天就提出「深化改革開放」的主張，一年後的三中全會，提出改革的細部規劃，但是顯然舉步維艱，阻力重重。也難怪，歷史上：商鞅、王安石、張居正、光緒皇帝、慈禧等等嘗試改革者眾，成功者少。

近代，「老大哥」戈巴契夫不但把自己改下台了，連蘇聯都改解體了，習總書記怎能不小心？鄧小平的大膽改革，不但把中國人民從文革的困境中救出，還奠定了大國崛起的經濟基礎，習主席怎能不動心？蔣經國引領中華民國破除威權體制，成為華人世界的民主燈塔，留名青史，習核心怎能不傾心？無論如何，古今中外的各種改革之路，應該都早在習近平的腦中思慮良久了，不然不會黃袍一加身，就提出深化改革之議。

採取「漸進主義」是合理的選擇，也是推行公共政策常用的策略，一次就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譬如油電雙漲或一例一休－也許正當性有餘，但策略性不足。

習近平挑選了「反貪腐」做為改革的起手式，是高招，一來符合公平正義的原則－先不管誰有權定義公平正義－必然獲得深受特權之苦的廣大老百姓支持；二來中共官場腐化之嚴重，確實到了「亡黨亡國」的地步－習近平在就任後的第一次政治局會議，就以這四個字來警告貪腐的嚴重性。王岐山被任命為中紀委書記後，展開「利劍高懸，形成震懾」，只是當時恐怕誰也沒料到會有這麼多高官落馬吧？

「巡視利劍」的畫面，大都是實景拍攝，而非docu-drama，即以戲劇手法加新聞畫面來事後演繹，應該是一開始就有留下紀錄的打算。然而，事前細膩的運籌帷幄，並不保證執行的一帆風順，「巡視利劍」中的旁白，透露出習近平貴為「黨中央」的無奈，也顯示既得利益群體的反對力量太大。
 

回頭看

譬如「回頭看」，就是再巡視，為何要再巡視？就是明明有問題，卻沒抓出來。習近平在2013年第一輪巡視開始之後，就提出要回頭看，2014年再提，2015年再強調，卻直到2016年2月第九輪巡視開始，才真正落實回頭看。

當然，你可以說，中國幅員遼闊，要達成「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需要時間，但是影集中一段剪輯習近平訓話的「實況」中，他說到巡視要「再來個回馬槍」時的口氣，跟其它發言原音比起來，可是帶了幾分「微慍」；這正是紀錄片要反映的真實－顯然當時他對巡視績效不滿意。

燈下黑

還有「燈下黑」問題，就是指中央單位、甚至巡視組自己內部也有貪腐份子，影集中也「全都錄」，似乎抓了不少，還舉了一個裡應外合的例子。不過最精彩的，應該是一位「五假幹部」演出了現代版的「官場現形記」：一位山東某鄉出身、只有高中學歷的私營企業主，靠假年齡、假學歷、假入黨材料、假工作經歷、假家庭情況，再加屢試有效的送禮行賄，一路扶搖直上，官至司法部政治部主任－副部級的高幹哪！事發之後，連當年「護送」他攀升的鄉鎮市各級領導，都嘖嘖稱奇，難以置信自己的「拔擢」之功。

「恩光」恐怕不只一位

最後，節目又說此人連名字都非本名，自取「恩光」，乃「感恩父母，光宗耀祖」之意，這也就是他明明事業有成，卻不惜造假求官的動機。節目斥其為「官本位封建思想」，言下之意，此人行為乃中華文化中的「萬般皆下品」之歷史思想遺毒，但一黨專政之下，社會無法多元發展，「恩光」恐怕不只一位吧？否則商而優則仕，有何不可？前行政院長張善政，不就出身自 google 嗎？

節目中一再強調習近平要求「從嚴治黨、管黨」，而且是「紀在法前，紀嚴於法」的黨內監督與群眾監督相結合：老百姓發現中共是玩真的之後，檢舉信件、電話、來訪，超過150萬人次 ！一位巡視幹部稱之為「人民的戰爭」。

最後，節目結論認為巡視「有效破解黨內監督的難題，衝破歷史週期率（指中國歷代總是盛極而衰的循環現象）」，已形成了「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監督制度」，這麼樂觀？ 可能還需要再觀察吧？就算不延任，習近平的任期也才過一半，他強調「巡視是政治巡視」，正好言明貪腐是政治問題，不從政治面－包括體制與結構－著手，只靠方法面的巡視下刀，只會逼著貪腐手法未來變得更細膩吧？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